阿离路过房东家门口时,看见房东的房子外拉了一条警戒线,警戒线外站满了人,他们指指点点的交谈着,脸上的表情似乎很兴奋,房东家里有几个穿警服的人在走来走去,商量着什么,房东的儿女们也回来了,他们站在一旁,表情悲伤而又愤怒,还有一对中年夫妇,他们相拥着嚎啕大哭,似乎是为他们死去的儿子。
阿离不敢再看,他低着头想赶快回去。刚走到楼梯口,发现楼梯口也拉上了警戒线,一个警察冲他喊,干什么你?回去!
阿离说,我回家。
警察走过来,说,这栋楼我们都要搜查,请你配合。
阿离转过身,正准备离开,警察叫住了他,请问你是这里的租户吗?
是,阿离说。
警察拿出纸笔,说,你叫什么名字?昨天下午五点到七点这个时间在干什么?
阿离的心跳了一下,他说了自己的名字后,说,我昨天下午在朋友那,五点到七点我记不清了,从朋友那回来我就发烧了,烧了一夜,刚从诊所回来。
警察看了一眼阿离手里的药,说,你朋友叫什么?住在哪?
阿离说了老驴的名字和地址,警察记下后,又问,最近你在附近见过什么陌生的人或者是有什么异常的人吗?
阿离摇了摇头。
警察收起纸笔,好,谢谢你,如果你知道什么线索,请尽快和我们联系。
阿离松了口气,刚走了没两步,警察再次叫住了他,
对了,你认识你隔壁的租户呢?他在哪里?
阿离的背一下子僵硬了。
他猛地转回身,连忙说,我们不熟,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警察看着阿离,笑着说,好,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阿离不知道该去哪里,能去哪里,他的生活,朋友们的生活,哪个不是一团糟呢?他想起了母亲,也许他应该回家看看了。
阿离走到菜市场的时候,就看见了母亲,她正在和一个卖芹菜的小贩讨价还价,扯着很大的嗓门。阿离有两年没见过母亲了,他觉得她老了很多。阿离叫了一声,妈。
母亲慢慢转过头,她看见了阿离,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看阿离走近,她拉着脸说,你还知道你有个妈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看见阿离回来,母亲显得很高兴。
阿离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和母亲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次回来有什么事?母亲问。
没事,回来看看。阿离说。
母亲叹了口气,说,阿离,不是妈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大学也毕业几年了,该收收心了,找个工作干,这成天游荡算怎么回事啊,远的咱也不说了,就说你赵叔叔家那个孩子,小赛,人家还没你大,现在在一家大公司工作,一个月七八千呢,妈也不是说也让你一个月挣那么多,那你起码得找个事情做做啊,前天碰见你李阿姨,问我你在干什么工作现在,你说你让妈咋说?我都没法应人家。
阿离说,我知道。
母亲说,你知道什么?你除了玩还知道什么?
阿离叹了口气,他有点后悔回家了。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阿离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的母亲不是这样爱唠叨的人,那时候的她很安静,闲的时候喜欢捧一本书,也不爱说话,阿离五岁的时候,爸妈离婚了,他爸跟别的女人跑了,阿离到现在也没见过他,他爸走后,家里的一切重担都交给了母亲,母亲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吃尽了苦头,但从此母亲也由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变成了一个爱唠叨爱计较的俗人。
走到家门口,阿离看见墙上画了个大大的“拆”字,母亲住的地方是LC区了,几年前就在说拆迁,不过一直没见行动,这次可能是动真格的了。
家里还是几年前的老样子,八十平米的二居室,小客厅里就放了一张茶几,茶几上堆着茶叶,茶缸,报纸等杂物,还有一台老式电视机,电视机上布满了灰尘,阿离打开他的房间,母亲明显是收拾过了,东西都井然有序的摆放着。
母亲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忙碌着,手里忙着,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阿离在他房间的角落里看见一个飞机模型,他拿起来把上面的灰尘擦掉,这是他八岁时母亲给他买的,那时候的伙伴们都有这些玩具,就他没有,他哭着央求母亲给他买,为此母亲省吃俭用了一个月才攒够买飞机模型的钱,拿到手的那一天,阿离高兴的一天没吃饭。
阿离,母亲叫他,吃饭了。
母亲做了一桌子的菜,阿离吃了几口,尽管母亲的厨艺还是没有进步,但这种味道阿离很久没有吃过了。
吃饭的时候,母亲说,这房子说拆就拆了,以后就不知道住哪了。
阿离安慰母亲说,会安排的吧。
母亲说,住了十几年了,哪也不如家里,换地方就不习惯了。
阿离看着母亲,他发现母亲是真的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了,鬓角出现了几缕白发。
妈,你老了。阿离说。
能不老吗?你都多大了。母亲说。
母亲又说,阿离,谈女朋友了没?
阿离说,没有。
阿离又想起了小妖,想起小妖那一夜给他的温存。
母亲说,该找女朋友了,你也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成个家妈也就放心了,咱街坊比你小的人家的孩子都上小学了。
阿离扒拉着饭,嗯了一声。
母亲说,现在女孩难找啊,比咱条件好的都找不来,你说你,连个工作都没有,哪有女孩愿意跟着你?
阿离说,不急。
母亲说,你是不急,妈急啊,二十多岁的人了天天不干正事,瞎胡混,你都这么大了还让****你的心,我能操一辈子心?等我死了你咋办?我是管不着你了,得找个人管管你。
阿离有点不耐烦了,他说,你别管我。
母亲冷笑着,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早饿死了,这次回来是没钱了吧?
阿离把碗筷扔在桌子上,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也许他今天就不该回来。
母亲不再说话了,气氛变得沉闷又压抑。
我走了,阿离说。
他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你去哪?饭还没吃呢?母亲有点着急。
我不饿,阿离说。
你等会。母亲想了一下,走进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沓钞票,递给阿离,说,这是一千块钱,拿着。
我不要,阿离冷冰冰的说。
拿着吧,母亲塞给他,你现在没工作,靠什么生活!
你不用管,阿离说。
拿着!母亲把钱硬塞到阿离的口袋里。
阿离几乎是从家里落荒而逃的,他的衣服口袋里放着母亲塞给他的一千块钱,他不敢看母亲的脸,转身就跑开了,他知道母亲在看着他,但他不敢回头看,母亲年纪大了,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什么稳定的收入,就靠平时打点零工挣点小钱,这一千块钱母亲不知道得干多长时间活才能挣来,可是,他就这样从母亲手里拿过来了。
阿离想起母亲脸上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想起墙上那个斗大的“拆”字,想起他们已经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想起母亲一个人住在那里,一个人艰难的度日,母亲是在守望着什么吗?
阿离的头又开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