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民捍卫王室,正如众星拱月。
——西弗勒斯·穆恩,埃安格玛王子
人们印象里,狗是忠诚的,凶猛的;猫是古怪的,难以亲近的。甚至也曾有谣言纷纷,说常干伤天害理之事的女巫们就喜欢幻化成野猫模样,出没于穷街陋巷。
薛尔亚人对女巫又敬又怕,有求者向之购买春情秘药,卫道者只求杀之而后快。常有无辜女人遭到指控,或鞭打之后活活烧死于刑架之上,或凌辱之后溺死于海水之中,围观者拍手称快,毫无怜悯。乡野之间,人们对围猎女巫的兴趣更胜于猎鹿。
田地歉收之年,工商凋敝之年,人们宣泄怒火,街头野猫遭殃。
但不是所有的猫都是无辜的。
...
受诸神眷顾荣宠的埃安格玛的霍顿国王膝下有二子二女,王太子西弗勒斯的才干在臣民之中是有口皆碑的,长女詹妮弗公主的教养也是贵族淑女争相效仿的典范,亚历山大王子虽然被兄长的光芒掩盖,但勤奋好学,同样是宫廷教师们认可的可教之才,至于国王的小女儿——十二岁的蕾妮斯梅公主。
教导她贵族礼仪的宫廷女教师在六年间来来往往换了十多任,据说国王最后忍无可忍,找了个市井女屠夫来管束公主,这当然是荒唐之言。
实际上,已在岗位坚守两年的喀秋莎夫人是贵族出身的高大妇人,严肃外表下有着高贵灵魂,徒手宰杀牡羊只是夫人闲暇时无伤大雅的小小消遣。
据说蕾妮公主对历史有独到见解,九岁时的她对历史老师的每道试题都用“杀与操”来回答。一位阿方索王国的历史学者从中得到灵感,《杀与操之歌》获得空前成功。
据说一次几位鼻青脸肿的教师一起向国王提出辞呈,国王保证一定会严厉批评女儿,留住他们。然后国王把公主狠狠说了一顿。过了半天,这些教师遍体鳞伤,相互搀扶地来到国王面前,争相表扬公主,有血有泪,场面十分感人。之后国王又召见公主,施以更严厉的惩罚。这些教师听到消息,哭成一片,挣扎着表示就是爬也要爬出王宫。无可奈何的国王为每位教师指派了一名贴身护卫。
后来护卫又增加成两名......
但公主在武艺上极有天赋,对剑与弓箭运用皆强于比她年长一岁的亚历山大。据说武艺精湛的西弗勒斯喜欢亲自教导小妹的剑术。
人们私下里谈论公主出生的时候,圆月当空,而月圆之夜出生的人总有些古怪,穆恩家族的人尤甚。历史上许多以疯狂、冲动、不理智著称的穆恩都是月圆夜出生的。
舆论普遍认为蕾妮斯梅公主既残忍又有暴力倾向,但这一代的王室深受人民的爱戴,蕾妮斯梅被人们刻意忽略了。
贤明的西弗勒斯王子会在贤明的霍顿国王之后统治国家,而喜欢乱来的蕾妮斯梅公主会嫁给某个血统高贵的倒霉蛋儿,生一大堆孩子。民众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
西弗勒斯现在就很担心,担心他小妹的安危。
也许蕾妮野蛮任性,但他和父亲都爱她至深。小姑娘总是那么无法无天,个性十足,充满活力,无所畏惧。
或许她该学会畏惧。
昨天下午,国王登上塔楼,眺望远方,却惊讶地发现蕾妮房间的一扇窗户后面,本该教导公主针线活儿的喀秋莎夫人被用绳索和四张椅子绑在一起,嘴上勒着真丝手帕,身上穿着蕾妮点缀黄色鹿茸的典雅白裙,由于身高上的巨大差距,裙摆勉强能盖住女教师的私(和谐)处。
国王和女人都又羞又怒。
该死,蕾妮又离家出走了。
王宫卫队和城防卫队立刻出动,搜索一直持续到今天依旧毫无所获。
尽管国王陛下跟往常一样咆哮威胁,但西弗勒斯读到父亲眼中的担忧,懂事地主动请命出来寻找妹妹,保证把她带回来“严惩”。
始终有一个或一个以上的士兵跟随王子穿过大街小巷。没人声张,难道说公主离家出走?王宫是多邪恶的地方?人们只知道街面上的士兵是在寻找一个小女孩,至于女孩的身份,猜测多多。
一个士兵传来消息,一个行迹可疑的老女人和一个半大的小孩正在朝滑石街移动,两人都披着兜帽斗篷,隐人耳目,形迹可疑。
西弗勒斯立刻指挥目光可见的骑士和士兵前去围堵。
他穿过集市的人群,撞倒了一位买菜的妇人,险些撞到一位孕妇,王子于匆忙之间仍不忘停下致歉。
最近没有下雨,滑石街不像它名字那么滑了。
西弗勒斯首先注意到老女人的尖鼻子,超出宽大的兜帽,甚至有些扭曲,西弗勒斯从没见过这么长的鼻尖,就像啄木鸟。
他挡在两人面前,其他人松散地围在四周。
“殿下。”老女人嗓音沙哑,仿佛被人扼住喉咙。“恐怕我又老又丑,不能取悦殿下。”她肆无忌惮,开口便讽刺。
西弗勒斯微微一笑。
“我们在找一个小女孩。”
“恐怕这里没有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不存在。”
“不是我的。”
“是吗?”
她的话别有深意?还是我听者有心?西弗勒斯不禁思衬。
“露出脸来!”一位骑士喝道。
“哦?”老女人掀开兜帽,展现沧桑面容,皱纹密布犹如折叠的衣服,长长的灰色眉毛垂到脸颊,黑白相间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结。“如果这样能使大人们满意的话。”西弗勒斯没有忽略她尖锐残缺的黄黑尖牙。
但他更注意到的她的眼睛小却明亮,某种柔和亲切的诱惑隐藏其中,使西弗勒斯无法不与之对视。
“就像一个巫婆。”一些士兵相互低语。
“还有那小孩!”骑士催促。
老女人咧嘴邪恶一笑,用手杖圆头推了那兜帽少年一下。
兜帽掀开。
一个相貌精致的女孩。
一个古怪、瘦弱、恐怖的女孩。
她仿佛由两个人捏成,一个来自人间,一个来自地狱。
她一半是黑色的,一半是白色的,无论是头发,皮肤还是衣服,黑白两色完整的对称在一起。黑色一侧的眼睛是绿色的,白色一侧的眼睛是蓝色的。
她如此恐怖。
她如此美丽。
“女巫!”一位骑士率先抽出宝剑,士兵们挺枪执剑一拥而上。
“等一下!”王子下令。
“女士,恐怕你必须接受施展巫术的指控,以及在地牢里等待公正的裁决。”
“我的末日不会比您的来得更早一些。”她的目光突然使王子心中一寒,堂而皇之地做出死亡预言,“告诉我,殿下,如果一个选择就能摆脱凡人的命运,无需再对命运做出无意义的短暂又漫长的抗争,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吗?与我走,走向光明与永恒。”她用手杖指了指矗立在山腰的王宫,“还是回到那里,回到末日与死亡。告诉我,西弗勒斯,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吗?”她把手杖用力砸向坚石地面,使话语显得更为坚定有力。
“我选择抗争。”西弗勒斯·穆恩把手按在剑柄上。“把她们拿下!”
剑与长枪收拢。
丑陋的老女人从斗篷里滑下,奸笑声一闪而逝,一只只猫钻了出来,迅速穿过众人,逃得无影无踪。
然后是那女孩,两只小猫向另一个方向逃走。一黑一白。
武士们面面相觑。
女巫最后的笑声混合不祥的预言笼罩在西弗勒斯心头,还有那诡异又温和的双眼。
朴素宏伟的琅月宫此时此刻看上去不再那么固若金汤。颓废且易摧。
穆恩家族已经在那里君临埃安格玛上千年了。
还是没有蕾妮斯梅的消息。
一个女巫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正在夜临城里闲逛。
王子目光一禀,心知多想无益,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他看见城防卫队的司令——本·侯赛因爵士从街口纵马而来,穿过众人,在西弗勒斯面前下马,单膝跪下。
“殿下。我们有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