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杀得兴起,身上难免沾血。
染血的青衣、杀戮的邪剑、炽烤的烈阳、残缺的死尸,田和身处在这个血肉横飞的杀戮场。就像一场剧烈姓爱后的虚脱,无人知道田和此刻心理活动有多复杂。
“邹奕先生,不知相爷现在情况如何?”季耳认识邹奕这个当世阴阳家魁首,毕竟邹奕便是那个在田和降生之时,卜与“俜五世,鸠鹊巢。青龙地,改新君”之人。
“田相伤势极重,老夫虽用玉簪定命之法暂保住田相一命,但老夫毕竟不是医家之人。而且,”邹奕看了一眼田白狰狞流血的下体,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其实在场众人都知道,以田白的脾性,是绝无法以阉人的身份苟且于世的。身病好医心难医,没人救得了求死之人。
田利听闻邹奕话语,将注意力从站在尸堆里出神的田和身上转回了田白。田白是他父亲,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至亲之人。他是天生阉人,他注定无后,他比谁都清楚以一个阉人身份活在世上的艰辛。
田利扔掉佩剑,回到田白身边,轻轻擦拭着田白脸上的伤痕,痛哭哀伤。
“小友便是田和吧?”邹奕目光灼灼的望着孤立在原地的田和。他对田和很好奇,且怀有巨大的希望,田和的纨绔之名在临淄是无人不知的,然而田和今时表现出来的杀伐血腥和诡异本事却绝不能以一个纨绔概括。
邹奕苍老的声音将田和从神游中惊醒,他闻言看了一眼这满脸褶子的老头,又看了眼旁边伤重的田白。
“对,我就是。”田和对修士的恐怖没什么概念,事实上也不可能有什么概念,毕竟地狱都玩过一圈了,连邪谬这种bug级别的老妖怪都见过了,跟邪谬那样的等级相比,邹奕也就是个大点的蚂蚁而已,嗯,他田和现在还是只小蚂蚁。
邹奕对田和轻佻的态度也不恼,微笑着道:“小友十分有趣,若有空闲,不妨来我阴阳府坐坐。老夫十分想和小友交个朋友。”
田和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了句“老玻璃”后,将仍在发出悲鸣之声的悲鸣剑收入【空旷物野】,他手中剑随即化为一地粉尘。他又把脸一抹,戴上复制自己面容的人皮面具,黑曜石般纯黑的左眼也被隐去。
“到时再看吧,我说现在是不是赶紧把我父亲送去医治才是最重要的?”田和也来到昏迷的田白身边,开口道。
“对,赶紧送父亲去葛温修士那里!”田利也回过神来,不管父亲会不会生出死志,但此刻保住父亲一命才是最重要的。
“胶霖郡发生海啸,葛老头已经救治难民去了。”一直好奇盯着田和看个不停的邹衍听到田利的话,给出了一个不太好的回答。
“所以我们就得待在这儿晒太阳?”田和立马回呛了邹衍一句。
他对这群人的办事效率简直绝望了。
“送父亲去南稷下扁鹊府,父亲绝不能死!”痛哭的田利收起眼泪,一身红衣的他毅然的一把抱起昏迷的田白,对邹奕道,“邹奕先生,在下田利,可否送我等一程。”
邹奕收回一直注视田和的眼光,对田利点点头,随手召出应爻双盘,“上来吧,老夫送你们一程。”
一行人上了邹奕的快捷飞天交通工具,向位于南龙爪山上的扁鹊府而去。而这时的临淄城内却并不是太平无事的。
……
临淄城内,大司马府.
屋外阳光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仅靠铜灯照明的大司马府厅内仅有三人立于此地——身为齐国大司马的国氏家主国免与同时身为齐国大司行的高氏家主高且,和他们上首一名被黑色麻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全身散发阴森死气的人影,人影正对着案堂上一排粟草所扎的巴掌大草人喃喃自语,双手极快的掐着各种复杂难明的手势。
轰!
极为突兀的,案堂上的草人也纷纷燃烧起来,腾起诡异的绿色火焰与难闻的腥臭气味。
这股臭味极为刺鼻怪异,让国免与高且都忍不住扬起自己宽大的袍袖掩住自己口鼻。
“崔枉死了,所有派去的人都死了。”黑衣人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如刀刮玻璃般刺耳。
“田白呢?田白如何?”国免急切开口道,而旁边高且同样异常紧张。
黑衣人漠然瞥了国免一眼,显然不满国免的命令口气。但还是撇撇嘴道,“本巫可以试着召唤田白魂魄试试,但你这些手下的魂魄可就要作为祭品了。”
高且闻言欲言又止,刚才听到黑衣人言称派去所有人皆死时,他便有些欲言又止,而现在听到要作为祭品后更是有些犹豫,他知道这些巫家的人是个什么德性,所谓祭品可就真的是魂飞魄散了,但那群人里还有他女儿高凝呢!
高且的神情没有逃过国免的双眼,这个一脸阴鸷的中年人狠狠瞪了高且一眼,转过头对着黑衣人道:“巫师尽管施法,田白生死关乎整个齐国大局,区区些死人魂魄算什么?”
国免的话不仅是说给黑衣人听的,也是说给高且听的。
黑衣人闻言转头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国免一眼,道,“好,本巫便试试!”
“嚟!”
巫师发出一声嘶哑尖锐叫声,然后猛地将手一挥。
一阵阴风顿起!
一百多个多个若隐若现的白色魂影于燃烧草人上浮现,而草人身上那惨绿色的火焰燃烧得越加旺盛,而那股难闻的腥臭气味也越加浓重,甚至显现出黑烟之形。
“有重祭兮阎门开,巫河涛兮田白来。死人听兮怅惘暝,嚼弥乱兮归于在!”
轰!
惨绿火焰猛然高涨燃烧,将整个府厅映照得如同幽冥地狱,阴森可怖间,火焰缓缓游走构织出一扇模糊的惨绿火门。大门若隐若现,伴着浓烈刺鼻的腥臭与无数冤魂的凄惨哀鸣。
“去!”
巫师猛然伸出枯槁如死人般的右手,指向火焰大门!
所有白色魂影本懵懵懂懂,在巫师一指下,便不由自主的迅疾撞向惨绿火门——
“啊!”
“啊!”
“啊!”
鬼哭阵阵,每有一个魂影撞上火门,便发出一声凄惨入骨的哭号,继而被火门吞噬,而火门也在一个个魂影不由自主的撞击下,缓缓地,缓缓地,打开。
神秘的巫家招魂法秽恶如斯,持续的牺牲死人魂魄只为打开地狱的大门。
……
而与此同时,正飞快接近扁鹊府的应爻双盘上,田白身上猛然一震。
突变!
一道凭空出现的黝黑鬼影猛然笼罩住田白尸身,随后一道若隐若现与田白相貌极似的白色魂影被鬼影从田白身上强行拖拽而出!
“呔!”邹奕第一个觉察出变故,原本他正对着田和相面卦呢。只见他爆喝一声,“找死!”
当真是声如洪钟,应爻双盘上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声暴喝震得双耳嗡鸣。
……
“噗!”大司马府内的黑衣人猛然吐出一个鲜血,而府厅内的惨绿火门也应声消失。
“巫师!”国免与高且同时惊叫。
“无碍,想不到田白身边竟有阴阳修士守护,咳咳,本巫这次算栽了个跟头。”黑衣巫师擦了擦嘴角鲜血,自嘲道。
“田白死否?”国免急切问道。他才不关心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怎样呢,他只想知道田白是不是死了。
国免的心思岂能逃过黑衣人的眼,他淡淡瞥了国免一眼,又看了眼同样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高且,点点头道:“原本濒死,现在必死无疑。”
“哈哈哈!好!死得好!”国免发出一声狂笑,也不招呼一声,径直转身大步踏出阴暗的府厅。
“来人!传本大司马令——田逆已死!剿贼开始,放狼烟!”
轰!
大司马府上空猛然升起一大股黑色浓烟,于晴朗天空中显得分外醒目,方圆百里均能清楚看见。
呜呜呜呜!
浓烟升起后不久,无数黑色乌鸦从临淄城内各处起飞,发着难听的鸣叫声,载着各自的信件朝天飞去。
田氏的劫数到底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