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院里的合欢落了之后,探春便开始张罗在庭院里布置各色菊花以供每日赏玩。此日一早,未等探春起床,云洲便被女王叫到红珠殿去了。
含烟殿里,湖珠在给探春梳妆。
“王妃,昨日奴婢从花房回来,在观海台遇到了秋云姑姑,姑姑似是遇到了什么事,格外伤心,问她,她也不肯相告。”
“哦,是吗,等下去红珠殿请安,你可私下里悄悄打探一下,若是秋云有难处,本宫也可帮衬几分。”
“是,对了,王妃,今日一早,红珠殿的侍女琪儿就送来了五套外供锦缎新制的今秋宫装,琪儿说,陛下念锦缎乃是大兴所产,特赐给王妃几件,对了,据奴婢所知,这批锦缎是新近才到茜香的,数量不多,本是陛下御用的,可见陛下是多么疼爱王妃啊。琪儿还说,别的也就罢了,里面那件蓝色绣茜花的是陛下最喜爱的花样。”
“嗯,今日便穿那件吧,陛下看了也高兴。”
梳妆更衣完毕,又用了早膳,探春便携了湖珠往红珠殿走去。秋日虽有些微凉,但晴空万里,碧蓝的天看的人心里爽快,恰好花园里又刚添了几丛淡紫色的菊花,两下的颜色倒是相映成趣。转过后花园的闲云亭,探春便看到云洲和一白衣男子、一紫衣女子在花园里闲庭信步,似是往碧海宫走来。还未等探春开口,云洲便看到了她,“春儿,快来,我来介绍你认识我的两个知己。”探春来茜香国近四个月,头一次可以有结交友人的机会,心里面雀跃不已,便迫不及待的走到他们跟前。未及探春开口,云洲便介绍起来,“这是平海君家的公子和小姐,欧阳璧城和欧阳璧婉,去岁也刚被陛下封了郡王和郡主的。”两兄妹不约而同的行礼:“见过王妃,王妃安好。”探春看着这对兄妹似是与自己同龄,不免想到大观园一众姐妹,顿时又亲近了许多,只见那欧阳璧婉一袭淡紫色长裙及地,身披一件蓝色薄纱,显得清澈透明,亦真亦幻。腰间一条素色织锦腰带,显得清新素雅。秀眉如柳弯,眼眸如湖水,鼻子小巧,高高的挺着,樱唇不点即红。肌肤似雪般白嫩,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迷人的青春气息。头上三尺青丝黑得发亮,斜暂一支蝴蝶玉钗,精致而华贵,与这身衣裙显得相得益彰。身旁的欧阳璧城却是身量凛凛,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乌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剑眉下那对黑色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是那么的深邃,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快免礼,郡王和郡主同安。恕本宫冒昧了,二位可有二十?”不及他们答话,云洲便说,“这璧城兄,今年二十一岁了,正是风流倜傥的年岁,是个面冷心热的谦谦君子,璧婉妹妹小一些,今年也十八了,是个粘人的机灵鬼,倒与你我同岁呢,这两兄妹一动一静倒是有趣的很。”“那我以后便也随了殿下的意思,称呼二位璧城哥哥、璧婉妹妹了?”说罢欧阳璧城便答道:“殿下总爱打趣与我,照殿下如此说,怕是要惹得王妃对我敬而远之了,如何叫都只是称呼而已,王妃随意便是。”“哥哥,看你还是王妃王妃的,我称呼春姐姐,可好?”这一番对答惹得探春不禁一笑:“果然是动静结合、相得益彰,璧婉妹妹的称呼正合我意,只是现下我要去给陛下请安,不如二位先随了云洲去碧海宫,我稍后便回,可好?”“也好,快些去吧,母亲现下正与平海君品茶叙话,谈的也是些无甚要紧的事情,你过去也好见一见。”云洲说罢,几人行了礼便各自分开。大概是看惯了如妹妹一般茜香女子的任性不拘,欧阳璧城对这位安静谦和、眉目如画、双瞳剪水的王妃倒是另眼相看,只觉得好似一阵春风,似曾相识一般。倒是璧婉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只顾得与云洲说笑。
一路上探春都在想着这对兄妹,那欧阳璧城确实比他的年岁要更成熟几分,肌肤有一丝黝黑,不似云洲一般白皙,看身量举止倒颇有行伍之人的健硕;欧阳璧婉怕是个家里宠坏的小姐,粉雕玉琢的面容陪着紫色的衣裙,看上去甚是可爱。
探春便问湖珠:“这对兄妹你之前可有耳闻?”湖珠道:“王妃有所不知,这平海君是三君之中最为谦和沉稳的一位,女王近年也甚为倚重,他家的公子欧阳璧城也是如此,稳重成熟,不过在奴婢看来却有些严肃冷峻,难以接近,这大概与他长年治军有关吧。”“哦,欧阳璧城还懂得治军之道?”探春颇为惊奇,毕竟也才二十一岁的年纪,如何能有的这般才能。湖珠接着道:“王妃可莫小看了璧城郡王,看他年纪尚轻就封为郡王之位,也不是单凭其父平海君的地位,他本生于大兴,两岁随父来到茜香生长,只十岁年纪便随其父多次来往大兴与茜香,十五岁便随军出海平定匪寇,屡立战功,近年又常来往茜香三岛,且论学识见解可以说是咱们茜香世家公子的翘楚,都传言说平海君这些年渐渐萌生隐退之意,大概也是想给璧城郡王以上升之机。”“原来如此,茜香本就人才难得,能有此后生晚辈,无论平海君还是陛下都该备感欣慰的。那欧阳璧婉呢?”湖珠听到这个名字,却是一脸不满的样子:“璧婉郡主啊,恕奴婢冒犯,王妃也该提防着她。”“你这是何意?”探春满是不解。“说来殿下与璧婉郡主同岁,自那璧婉幼年时平海君就常常将她留宫中陪伴殿下,算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殿下也待她如亲妹一般,连女王陛下也极为疼爱她,可女儿家渐渐长大了、也还是存了别的心思的,就在陛下和安海君商议向大兴朝廷求亲的之前,平海君还几次向陛下提出结亲之意,陛下起初还深以为然,几乎就要下旨了。王妃您说,平海君当初之意难道不是郡主之意吗?”探春不知竟还有这等前缘,细想一下,难怪方才云洲说欧阳璧婉是个粘人的机灵鬼,想来却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或许云洲无意,但只怕也却如湖珠所言,毕竟曾经议过亲,这个欧阳璧婉或许确实是对云洲有情,且看看吧。
又转念一联想,虽眼下暂且一切太平,各处相安无事,可自安居碧海宫以来探春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毕竟是深宫女子,自然是远离正殿前朝,云洲又向来不愿带着朝堂或宫外的纷扰之事回宫,如此下去,怕是自己会陷于咫尺方寸之间,愈发敏感闭塞,今日湖珠这些话确如醍醐灌顶,“湖珠,等下到了红珠殿,且让阿彩随我进殿觐见陛下、你在殿外侯着即可,记得问一问秋云的事,再打听一下近期朝廷可有什么大事。”“是,王妃放心。”
主仆二人相谈着便到了红珠殿,女王和平海君果然都在,探春入殿便行礼问安:“儿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快起吧,探春,正好,你来见一见平海君。”说着便转向欧阳平,“欧阳,这是朕的儿媳探春,来自大兴的公主,原是南安王妃的族妹,你们原是在迎亲礼上见过的。”“谢陛下,见过平海君。”“哦,老臣欧阳平参见王妃殿下,王妃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罢就要跪拜行礼,探春忙去搀扶,“平海君快快免礼吧。”“多谢王妃殿下,说起来,老臣得女王陛下抬爱,得以忝居三君之位辅政茜香,早已定下心来穷尽此生心力以报答陛下恩情之万一,但无论如何老臣还是大兴的子民,今日得再见公主尊颜,也是铭感万分,必得全了礼数才可,万望勿免。”说罢便叩头,探春虽不忍,在这番道理面前也只得任由平海君全了礼数,女王见了此情此景,也甚为感动:“平海君还是这般守礼守义,不愧是谦和君子,快起吧。”“谢陛下,谢王妃。”探春这才扶起平海君,并安座在侧。“说起这君臣之礼义,如今朝堂之上也颇有废弛之势,朕居朝堂之上也常感不安,还望平海君多多匡扶,万望辅助勿辞。”女王言辞恳切,只见欧阳平缓缓落座,“陛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老臣虽不才,若有可让女王陛下驱驰之处,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况且犬子小女又与世子殿下一同长大,互相视为知己,这可是多年的情分,就算是为了殿下的将来,老臣全家也定唯陛下之命是从。”女王缓缓点头,看到探春穿的那件蓝色茜花宫装,欣喜的说:“平海君,探春这件这便是你进给宫中的锦缎新制的秋装了,是尚衣署的手艺,这件有朕最喜蓝色茜花纹,探春年轻,穿上甚美,你有心了。”接下来女王又与平海君谈了些大兴的家乡风物,倒是无甚紧要,探春也跟着应和几句,倒是相谈融洽。
接近午膳时,探春才从红珠殿出来。只见湖珠神色紧张,携了探春便低声耳语:“王妃,奴婢打听到一些事情,您听了切莫着急。”“究竟是何事?快说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