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前事,探春此时已然回到碧海宫,从宫门一路延展到宫苑的翠色倒是颇能解忧,环翠之间各类鲜花簇拥,却又不免让探春忆起大观园的日子,姊妹们可不正是春天的花儿一样的年纪,但可惜春景总不长,就这样早早散了,想到此处,不免想到多泪的林妹妹,自己竟也如此多忧思了起来。
碧海宫正殿倒还算雄伟,石砌的宫墙与中原相比到底不同,赤色的外壁许是矮了几分,又许是少了一些木材的刻意,到底是添了几分自然的秀气和精致。回到寝殿,室内还是海的味道,满室的花香沁人心脾,虽然太阳西沉,却不觉得晦暗,宫人早早备好了热茶,袅袅热气伴着氤氲的花香,竟让探春产生了一丝困意。
“春儿,回来了,今天去了何处?”话音伴着一阵龙涎香扑倒探春眼前,“殿下……”绯红飞上两靥,探春坐起身子想要起来行礼,“你我夫妻,早与你说过,不必如此。”潇云洲宠溺地按住探春,顺手将她揽入怀中,一头乌发垂在臂间,云洲顺势抽去探春云髻上的那支孔雀步瑶,将一束精心编就的合欢花簇插在那里,“还是合欢花配你,意在你我百年好合。”
你我二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但敲打在探春心里,确是暖暖的,是呀,在茜香国,我不是孤身一人。“云洲,你待我可是真心?”探春脸上的红晕映着晚霞和合欢花的绯红,明知道答案,可还是忍不住要问。“傻女子,真心就在这里,如今全给了你了。”云洲把胸膛贴近探春的耳畔,那年轻有力的心跳仿佛是恋人的誓言,也敲打在了探春心头,彼此的心跳竟如此合拍。
潇云洲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男子,天然就有仿佛诗里走出来的绝代风华,乌黑的长发经玉带束挽一泻而下,清雅自然,衬着白皙的面庞,仿佛谪仙一般,细长的凤眸里总是向她投来温和的目光,如一潭温热的清泉,可融化白雪冰凌,挺立的鼻和薄薄的唇勾勒出完美的弧线,气质如兰如仙。云洲偏爱青色垂地长衫,虽然外人只见他着赤色宫衣,但是探春知道,云洲喜爱青色长衫,一如初次在海边见面时那样,云洲未着大婚喜衣,却是青色长裙。“云洲,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海边见面吗?”“如何能忘,你面对大海独自垂泪,让我不知所措。”那是个美丽的错过,探春的送亲船队到达茜香的第七日,潇云洲却还在伴月岛返回留求的归途中,因天气不佳,竟错过了定好的迎亲大典。
迎亲大典当日云芝女王亲临,三君与各岛官员随行,赤红的地毯一路迎到至正殿,云芝女王虽年过四十,却风采依旧,她曾是茜香诸岛最美丽的女子,赤色烟霞妆大气而端庄,是皇室独有的妆容,鲜红的流苏飘带从王冠垂直耳畔,赤色宫装上的火焰和孔雀仿佛在伴着迎亲的鼓点跳跃,女王一对凤眼深遂明亮仿佛早已看透这时间纷乱,让人不敢直视。
探春为公主身份,虽为和亲,但总是下嫁茜香王室,礼仪规程万不能乱,一路伴行的来自大兴的礼仪宫人算是成全朝廷颜面的使者,繁复的规程巧妙的结合了两国的仪典,算是全了大兴的礼数,从茜香众臣迎公主、行君臣大礼、茜香女王接收大兴皇帝御赐礼单…一个都不能少,二哥哥宝玉虽在送队伍中,名义上却与探春公主无半分瓜葛,两人是不得见的,整日下来,探春早已支撑不住,又累又伤心,晚宴过后昏昏沉沉,仿佛是被人抬回的碧海宫的含烟殿,梦里还仿佛漂泊在海上,没有着落,第二日却是在思乡梦中惊醒了,胸中竟似堵了万斤石头,非得出门畅舒心怀不可。探春身着一身大红的喜服立在观海台,红色锦带并不能束缚住海风中飞舞的黑发,一如那眸子里噙着泪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潇云洲,这个探春生命里注定牵绊的男人就这样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赤色的火焰披风,一袭青色长衫,眼神和声音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温润,“你可是探春吗?”或许那一刻,这个女子就这样沉沦了,温润的声音,温和的眼神好像有种召唤的力量,呼唤她沉醉,那一刻的一双臂膀,让探春不再勇敢和矜持。
云洲这种男子就该是海水浸润出的性子吧,那么包容,想想自己原本的性子,探春不禁想笑,怕是男儿也不过如此了。碧海宫外,大海还在低声呜咽,像是别了夕阳之后的不舍,宫内含烟殿里的起伏的情话也在夜色中慢慢沉了下去,和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