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便是八月十五了,女王苏醒的消息仿佛叫醒了阖宫上下,两日前还冷清的氛围瞬间便被中秋佳节笼罩,各宫尚宫早已按照云芝的吩咐准备宫宴歌舞,人人皆知女王陛下身体已无恙,无形中今年的中秋佳节也添了扫除病气、冲喜添福的意味,大红的灯笼和绛红色的绸缎早早便装饰了各宫各处和重臣府上,按照往年的风俗,中秋一早,红珠殿赏赐的中秋吉物就会被送到各处,今年虽逢女王大病,但今日一早,秋云便亲自布置了采办尚宫何盼晴分发吉物,何尚宫入宫也有十载了,是阖宫精明干练第一人,虽说吉物采办是前天才定下来的,但昨晚她就办好了,今年的吉物乃是玉兔明灯,一共三十盏,乃是首里城玲珑阁阁主辛诚亲自设计,玉兔形灯身惟妙惟肖,白色的绸缎上绣了月桂、海棠、秋菊和石榴,血色红玉巧妙点缀恰为玉兔的眼睛,绿玉修饰灯柄润透脱俗,灯笼坠子乃是一串剔透小巧的粉色珍珠,实在是罕有。虽说这是三个月前何尚宫就在玲珑阁定下的,但能打点好一向清高自持的玲珑阁也不是一件易事。说起首里城的玲珑阁,专营珍宝饰品和机巧新奇之物,莫说富贵人家趋之若鹜,连皇室采办也青睐有加。玲珑阁与那伴月岛的藏云楼也是渊源颇深的,玲珑阁现任阁主名为辛澈,乃是藏云楼楼主辛恒之子,五年前接管玲珑阁,人尽皆知他不爱结交外人,若是见到了,他也是一副流云纹络的羊脂玉面遮住了上半边脸,久而久之江湖皆传言辛澈貌丑、故不愿见人。其父辛恒乃是茜香最大的富商、藏云楼楼主,但除了藏云楼之外,其名下的酒肆、舟舶、风月场所皆是各业之上乘。酒肆名为藏云楼,在伴月岛,乃是个五层的酒楼,乃是仿造江南四大名楼之一的黄鹤楼临海而建,到此宴饮之人可谓非富即贵;舟舶大大小小有二十余艘,有货运之船和载人之船,近十年间茜香诸岛和与大兴之间贸易来往越发频繁,入利颇丰,尤其是茜香三岛之间来往沟通,一日之内留求、伴月和盘星之间货物人员来往沟通可达三十余次,这还不算富人包船之数。如果再加上倚红阁,这个茜香最大的风月场所,辛横可算是富可敌国了。可就如此富商,其行事却极为低调,其一他从不离开茜香,其二很少有人见过其真面目,有人说他貌丑,有人说他风流倜傥,有人说他操纵朝局,有人说他只爱恬淡隐居,总之,此人是个谜。
再话说回来,今日一早,王御医入宫请脉。“陛下,昨日玲珑阁阁主辛澈到我府上,千万拜托我向陛下转告,他希望可以入宫献药,方子在这里,陛下请过目。”云芝靠在床边,隔着帘子道:“王御医,不必看了,我又不懂医术,况且我这个病症,你比谁都清楚,若是外面真的有些可用之药,你自用了就是,也不必来请旨了。至于那玲珑阁的公子,可让他午后过来就是了。”云芝的字字句句让年近六询的王御医刺心不已,他半生侍奉皇家,当年没能挽救水岛主已经是悔愧不已,如今女王这番话,在他心里分量更重,“陛下,臣羞愧,您如此信任,沁竹定穷尽所能治好陛下,不然他日地下也无颜面见老岛主。”说罢王沁竹已是老泪纵横,不能自已。云芝听了,说道:“王御医,莫要难过,也莫自责,这都是父亲与我的命数,与您何干?秋云,快扶王御医起来。辛澈那边,您来安排,不要惊动了旁人,悄悄带来便是,我的病情除了云洲和探春,莫再透露一丝一毫出去。”秋云正欲扶起王御医,他却摆手示意秋云、并庄重地给云芝叩了三个头,然后道:“陛下放心,老臣会安排好。”说罢便告退了。
王沁竹这边出了红珠殿便要往碧海宫去请脉,却在半道遇上了安海君,正欲请安行礼,却被安海君扶起,“王御医,莫要多礼了,方才可为陛下诊过脉了?今日陛下如何?”安海君一脸焦急不安,“哦,安海君,陛下今日已大有好转,您尽可安心,此次病症突来原就是陛下连日操劳所致,老臣这还要去碧海宫请脉,就不耽搁安海君进去了。”安海君听了这番道理心里大安,眉头也舒展开了,“对对,王御医请便,本王这边去探望陛下了。”说罢便往红珠殿走去,看着安海君的背影,王沁竹五味杂陈,摇了摇头便继续往碧海宫去了。
“王妃,外面是王御医来请脉了。”海珠这面引了王沁竹在外殿等候,便进了含烟殿禀报。
“好,海珠,去将我备下的节礼拿来。还有,今日云洲在至正殿代政,散了朝也要议事,免不得晚归,记得将后厨熬的补汤定时送去。”
“是,王妃。”说罢海珠便下去了。
这边探春便在湖珠陪伴下到了外殿,王沁竹见了,便道:“老臣给王妃请安。”
“王御医快起,请坐,可是从陛下那里过来?陛下今日可好些了?”探春缓缓坐下,她知道直接问颇为失礼,但今早请安时的云芝的情状她实在是让她不安。王沁竹将药箱放在一边,答道:“王妃,陛下对自己的病情本就没有打算瞒着殿下和王妃,王妃聪慧,定深知兹事体大,老臣自是拼尽毕生所学也要尽保陛下凤体,今日一诊,陛下的情况确实比昨日有些改观。可老臣说句实话,若说病症入骨十分便无力回天的话,如今陛下已有六分侵体,王妃心里有数便可。老臣行医半生,也只见过老岛主和陛下有此症,此症是而立不惑之年初现,初期白日昏沉,一到夜间便盗汗惊悸,中期便常有头痛、偶伴有昏迷之症,一旦昏迷,少则一日多则五日也可醒来,可若是到了晚期病症入骨加深、昏迷便会加重,脉息微弱难醒。若是真的拖到入骨八分之时,神仙也难救。”探春道:“王御医,您如今可有医治之法?”王沁竹摇摇头,“王妃,老臣当年没有治好老岛主,万分羞愧,研究此病又有二十载,也多次探访大兴名医名家,终是得了个方子,倒是可以延缓病症,根治还不敢说,此方老臣叫它安神散。”听了这番话,探春不禁攥紧了双拳,“知道了,王御医,万望尽全力,医治陛下若有趋驰之处,尽可告知与我。”“王妃放心,老臣定竭尽全力,如今这个当口,王妃应,当知道,保重好自己和龙胎于陛下和殿下而言便是最大的助益了,万望善自保养。老臣这便为王妃诊脉。”王沁竹说的对,他也很清楚所有事情的轻重缓急,虽说是行医之人,但王沁竹此人也颇有谋略,可谓是水家的一个智囊了。他出身行医世家,医术医德在红珠各岛颇得声名,可就在萧横招安红珠的第三年,也就是萧横遇难的那一年,大兴建业八年,时年三十的王沁竹家中蒙难,妻子皆亡,幸得水云芝搭救,他才得以幸存,当年之事,个种细节早已不得而知,王沁竹也从不向他人提及,可就是自那时起他便追随水家父女,论起医药之事,可谓是尽心竭力,况且王沁竹也早已娶妻生子,当年之事也渐渐不为人知了。
“从脉象上看,到是无甚大碍,许是最近忧心之故,王妃近来可是乏力没有精神?”王沁竹一面收起脉枕一面说道。探春答道:“王御医说的是,近来确实疲累的很,可需要开药调理?”王沁竹道:“无妨,王妃注意休息,莫要过于操心就是了。老臣回去后会调整一下近来的安胎药方,隔日再来给您诊脉。”探春听了便心安了,临走时吩咐人赠了团圆节的节礼给王沁竹,自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