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定海君吴顺在午膳前便早早辞了欧阳夫妇回府了,只留了两个儿子在平海府逗留。
午膳后,欧阳璧城兄妹和吴达兄弟在后园的怡然亭赏菊,“达然,芸冲,来尝一下新制的菊花糕,饮一些清茶吧。”“璧城哥哥,这可谓是‘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了,如此赏菊品菊,果真是美事。”众人听了忍不住都笑起来,说罢吴运便拿起了一块菊花糕品尝,“芸冲,你最是个没正形的,也不叫你大哥过来,看你如今也成年了,改日等我禀明了吴叔父,便跟我去伴月岛从军去吧。”欧阳璧城的话倒引起了一旁静静赏菊的吴达的注意,他道:“除了那蒙冲斗舰,当下伴月岛的秋海棠正是开放的时节,藏云楼的美食佳酿妙音妙舞更是别处没有的,芸冲若去了可莫要流连忘返。”“大哥,你却不知璧城大哥治军一向最为严厉,为弟只怕到时候连夕尾港大营的门都出不了呢,更别说去藏云楼了!”一席话惹得众人大笑,吴运自己贴身小厮阿青也捂着嘴偷笑。
“芸冲哥哥,虽说你与达然哥哥是亲兄弟,怎的性情竟如此不同?”欧阳璧婉品着茶一边饶有趣味的看着吴运,“婉妹,那你说这个不同是好还是不好呢?”吴运站起身,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走到欧阳璧婉跟前,又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大哥吴达,等着眼前这个妹妹一般的俏皮女子的回答,“我看是不好!达然大哥文质彬彬,谦和有礼,哪里像你如此聒噪吵闹。”“哼!好男不跟女斗,你却没听说过,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吗?只是你婉妹,什么时候能收敛一下这小姐的火爆脾气,直来直去的小性子,那欧阳伯伯便不愁给你找婆家啦!哈哈。”这一番话惹得欧阳璧婉满脸通红,起身边追着吴运要打,被璧城拦住了。
“大哥,都是你纵容他成了这个样子,我方才只说了他一句,他就编排我这么许多,哼!”
“都这么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芸冲话虽难听,可却是正经道理,倒是你,说是大家闺秀,可哪里有一点样子,前几个月还刻苦学诗,我看到有了几分稳重,怎的今天又回了原形了?”欧阳璧城笑着道。
“婉妹一向最善舞蹈,尤善绿腰之舞,我还记得去岁欧阳伯伯生辰上,婉妹一舞堪称绝妙,李文山当年曾道:‘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我看说的便是婉妹当日之舞。”只见吴达一席白衣,一只手负在身后,立在菊花丛旁,另一只手自顾侍弄着其中几束白色的花朵,仿佛在花间看到了什么,并未回头,只这样淡淡的感慨,似自语一般,其他三个人一时间也静在那里,都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打扰到了这安静的诗意,“云…达然哥哥,谬赞了…”欧阳璧婉望着吴达的背影,一时失神,竟差点喊出潇云洲的名字,是啊,眼前人身上确实有几分他的潇洒淡然,还有那份温柔的呵护,可惜那只是几分相像而已。声音虽轻,但是欧阳璧城还是注意到了妹妹的口误,他很清楚璧婉的心思,也知道吴达的心思,只是可惜,这两个人的心思却没有绕在一起,“达然一向是个恬淡君子,最喜诗意风流,花前吟醉,我那株几株绿丝菊和白鹤菊都是今秋匠人培育的新品,看你倒是极为喜爱,便将它们赠给你吧。”欧阳璧城的馈赠让吴达很是感激,见他踱走到至亭前,温润如玉的眼神悄悄落在了一旁的璧婉那里,又倏的转向璧城恭敬行李,“多谢璧城大哥,只是达然虽爱花却不愿夺人所爱,既然是珍贵之花,达然不可白白拿走,改日我自会奉上回礼。”“好,既是投桃报李,我便多谢达然的美意了。对了算起来十日之后,这个月十六便是你生辰吧?今年还是去藏云楼吗?”欧阳璧城问道。“对呀!今年潇然大伯也会同去热闹,你知道的,大伯向来疼爱达然,今年特地租了骑龙斗舰呢。璧城哥哥,你带着婉妹同去吧?”吴运未等吴达开口便直接邀请了欧阳兄妹,璧城原本也打算过了中秋便要回伴月大营,心里想着也可一道去,但却犹豫是否带着璧婉,没想到璧婉却答应了:“如此甚好,大哥,到时候我可为达然哥哥舞一曲庆生,你就答应了吧。”这下璧城是不得不答应了,“婉儿,我是可以答应,但是我必须得去请示父亲母亲。”欧阳璧城瞅了一眼璧婉,只见她微微蹙眉:“好吧大哥…”
吴达笑而不语,只是微笑着坐到一旁品茶。
“璧城哥哥,我记得你前些年都只让花匠拿芙蓉布置,今年缺只放菊却是为何?”芸冲的一番话让欧阳璧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心里知道,说是移情于物也罢,爱屋及乌也罢,不过都是深埋心底的虚幻和痴妄,此生他也只求默默守候那日那时那个菊花丛旁默默伤叹残菊的痴人,欧阳璧城只狠狠按住心里那股愁绪,答道:“不过是因为今年菊花开的格外早些罢了。”
“依我看才不是,自从那日去云洲哥哥碧海宫里赏了菊花之后,回来你便开始布置菊花了,看来那里的花儿倒是极为打动你呀!”欧阳璧婉一番话让他一时怔住,只应道:“婉儿说什么呢。”“我哪有说什么,不就是这样吗?”这兄妹俩的一番话倒让吴运很是奇怪,“说起云洲哥哥,之前也极爱与我们厮闹的,更别说安下心侍弄花草了,如今有了王妃嫂嫂相伴倒真是变了不少,看来果真是被拴住了,说起来我也没有拜访过这位大兴的公主殿下呢,改日一定要去拜访。”
“那些花儿草儿的根本不是云洲哥哥所爱,不过是探春姐姐叫人侍弄的,依我看云洲哥哥还是喜爱与我们一处…”听了欧阳璧婉的一番白话,吴达手里端起的杯子突然停在了口边,璧婉说的无心,可是吴达然的直觉告诉他,或许在璧婉心底里对那一位探春姐姐并没有那么称呼的那么亲切。
“哦,是这样,菊乃是清高傲寒的性子,看来这位爱菊的王妃嫂嫂也是个极有品格的女子。”吴运一番话,几个人都无言,各怀心事,这番场景倒让吴运觉得有些意外,只觉得这个女子似乎打破了什么似的,但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说罢几人又闲聊了半个时辰,吴达兄弟便告辞离开了,欧阳兄妹两人一直送别二人到府门外,望着远去的马车,欧阳突然问道:“婉儿,你觉得达然和云洲相比如何?”这一问让欧阳璧婉甚为惊异,“大哥,为什么问这个?”“没什么,不过是一时觉得两个人都是出画谪仙似的人物。”欧阳璧城没有说实话,他只是想试探妹妹对这两人的感觉,私心里他希望璧婉可以找一个一心一意疼惜她的人,不希望她如此辛苦的追求谁、或者在感情上攀附谁,他明白,无论未来结局怎样,这两个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男子势必会牵绊和纠葛璧婉今后的路,想着想着他不禁眉头紧蹙,墨玉的眸子里氤氲着挥之不去的愁绪。
“大哥,大哥,我在问你。”欧阳璧婉拍了一下他。
“什么?方才走神了。”
“我方才说,同样是潇洒恬淡,云洲哥哥却极爱与我们玩到一处,可达然哥哥却总是冷冷的,淡淡的,好似是瞒着什么事似的……大哥你更喜欢他们哪一个?”欧阳璧城没想到,妹妹的一番话,看似浅显却道出了真义,是啊,云洲洒脱恣意,从来不会拘着自己的性子,可达然,看似恬淡无求,却极为敏感脆弱,从来不像别人表达自己,内心里只怕是个执念即深沉的。“对大哥而言,这两个都是值得相交的人中之杰,没有偏爱,罢了,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