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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角杯(一)

白猫看到崔浩跑了出去,原地打转,喵了两声,却没有跟出去,跳上他坐过的温热的座位,蜷缩起身子,打盹起来。

崔浩急急的追了出去,可是看到向晚的背影,他又犹豫起来,追上去了,要跟她说什么?说我真的在乎她的,只是看古董着迷了?他苦笑了一下,脚步慢了下来,他知道这是最烂的理由!终于,他的脚步完全停下了。

他漫无目的的在校园里游荡,暴雨后的空气很清新,梧桐叶上的水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带着水气的晚风钻入他宽大t恤和沙滩裤,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衣衫不整的出门,第一次这么尴尬。

走到收藏馆,看到里面的灯亮着,他又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一般上课要介绍的物件,都会在馆内提前五天摆放出来,好供学生和老师提前研究,为上课做准备。不过有时候,老师会将它们带回研究室,所以这五天不一定都能看到那些物件。

崔浩走到这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浮现出那只角杯。他加快了步伐,期待着能看到它。二楼的展厅内,果然还摆着几个展品,他的心微微紧张起来,不知里面有没有那只角杯。步伐再次加快,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展架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灰褐色的杯子,他的心安定下来。深吸一口气,站直,恭敬的朝着那只杯子走去。

那只角杯看上去非常普通,色彩比图件上更加暗淡,因而显得更加普通;而且资料上显示,它的材质,只是普通的牛角。但这并不影响他恭敬的神情。

一旁,还有一个男子也在看展品。此刻却被崔浩的神情吸引。你能想象一个男生在典雅气派的展馆里,穿着大大的t恤、短裤,趿拉着一双拖鞋,一脸肃然的往前走,是什么样子么?强烈的违和感,让一旁的男子围观起崔浩来。

不知道为何,崔浩觉得,这次的悸动,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就在他的手触到牛角杯展柜前的玻璃的瞬间,他猛然听到一声叹息。

心脏骤然缩紧!这声音……哪里来的?他迅速四下张望,馆内灯光昏黄,他能看到的只有这些展品,还有近处的一个男子,这声音明显不是那个男子发出来的,因为那男子也距离自己有五六步远,而他听到的声音,就从眼前传来!

他抑制住自己复杂澎湃的情绪,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只角杯。

“哎——”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悠远、绵长。

他听到了!声音确实是从角杯的方向放出来的!他的心脏霎时间狂跳起来!却因为未知的恐惧,他本能的一个后退,趔趄着撞到一个人身上,被扶住。

崔浩扭头,看到一个男人的下巴,然后被一股淡淡的古龙水的香气包围。

那个男人低下头,笑了,说:“喂,快起来,我对男人可没有兴趣!”

崔浩一惊,他此刻正靠着那个男人的胸膛,不觉脸都红了。立刻挺身站直了。在那个男人低头的时候,他看清了,那是一张英气的脸,嘴角的笑意,带着戏谑,可眼神里,似乎有一闪而过的犀利的锋芒。

“对……对不起!”崔浩结结巴巴的对着男人说。

男人却没有理会,斜眼看着角杯,似笑非笑的说:“有些东西,是有生命的,对吗?”

崔浩又是一惊,有生命?难道……难道……他也听到刚才的叹息声?那声叹息,真的是眼前的角杯发出来的?那不是他的幻觉!?他一把拉住那个男人胳膊,紧张的问:“你刚才是不是也听到了,是不是?”

看着他紧张的神色,男人微微一笑,甩开他的手,拍了拍被崔浩抓过的袖子,走了。

留下崔浩尴尬的站在那里,迎风无耐。嫌弃,红果果的被嫌弃了!那个人到底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呢?如果没听到,他岂不是要被当成神经病!他抹了抹有点发烧的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只角杯。

“哎……”又是一声叹息。

崔浩扶着玻璃,努力坚持着,继续看向角杯。

室内昏黄的光影,渐渐的组成了一幕古老的场景。他看到了一个书生,站在榜前叹气:“已经第三年了,还是没有中么?”

原来叹气的是这个书生!崔浩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却不想中途断开,继续死死的盯住那个书生。左眼却开始发烧,画面震颤起来。他喘着气,努力维持着什么,光影却慢慢的在流动、在消散。终于在他一眨眼的瞬间,画面消失了。他不甘心,再次深呼吸,看向那只角杯,果然如他所料,画面又慢慢浮现了!

这时,书生已经回到了家中。崔浩看到,书生一到家中,他的大伯也闻声赶了过来。

“二娃,你回来了!”

“嗯!”

“又没中?”

“嗯。”

“有个事,跟你商量下。”

“什么事?”

“家里的耕牛老了,我们准备宰了。”

“什么!”

书生感觉一个晴天霹雳。

“卖一些肉,大家都分一点钱,也分点骨头熬汤,不然养着浪费粮食。”大伯还在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这是他家和大伯、二伯家共用的耕牛。

牛是养在他家中的,父亲去世得早,家里种田下地的粗活,都是大伯二伯帮衬着,他能做的就是放放牛,因此可以这么说,他和这牛是一起长大的。

这牛性子烈,大伯、二伯家的孩子,谁也没能爬上过它的背,只有他能。他记得那时候村里的小孩都羡慕他可以骑在牛背上,可是别人一近身,这牛就要踢人。不仅如此,这头牛,是父亲去世后就来家里的,他觉得它就是替父亲来守护自己的,许多次,他在田埂上放牛睡着,抬头看到牛已经从田埂这头去了那头,他不知道牛是怎么过去的,因为他横躺着占了整条道。终于有一次,他看到了,牛从他身上跨过去,巨大的蹄子小心翼翼,生怕踩着了他!从此他知道这牛真有灵性,更爱这头牛。

崔浩的眼睛疼痛起来,他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画面模糊起来。他诧异自己竟然可以看到那个书生的记忆。而且记忆的画面尤其清晰。

书生的回忆还在继续。这是书生最动容的一段记忆,崔浩感觉得到,这画面里,充满了回忆之人当时的情绪。

那还是几年前的夏天,书生还小,他去水塘边洗澡,不知怎么一头就栽了进去,失了方向,正胡乱慌张的扑腾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将他顶了起来,然后他就出了水面,一看,身子下面正是他的牛。他吓得边哭边抱紧牛背,牛就这样,一步步驮着他,上了岸。

此刻,想到这些,书生的眼圈有些红了。

崔浩也动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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