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锣密鼓的一番盘算之后,麻天际踱步回到白静身边,伸手在她脸颊处轻轻捏一把,像是对白静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不管怎么说,他刘文武也是无利公司董事长,他当然有权利过问公司放出去的任何一笔贷款。”
“也是,”白静马上附和,“你就好好给董事长一个答复,看他下边还怎么说。”
麻天际在办公桌后边坐下,熄灭吸下去少半的雪茄,然后拿起电话给刘文武拨回去。
“刘董,那笔贷款的确是经我手发放出去。你说得对,不是一亿五千万,是两亿。不过这笔贷款是两年期限,要明年初才到还款日子。”麻天际尽量平和语气说话。
那边刘文武只是含混嗯了一声,似乎等着继续解释。
麻天际有些不高兴反问,“刘董,你这个门外汉咋突然操心业务方面的事情啦?
“不是我要操心,”刘文武说,“是两天前有人专门和我说起这事情。”
虽然电话那边刘文武的回答还是那么的轻声慢语不温不火,麻天际却分明从这慢悠悠语调里听出了与平日说话大不同的挑衅意味。他手攥着话筒,心里咚、咚、跳着,大脑飞速思索对方简短回话里蕴含的企图,咂摸这背后有没有控股大股东的操控……
麻天际正思索怎么说话可以证实控股大股东插手的蛛丝马迹,那边却挂了电话。麻天际用HN老家话骂一句,“操蛋!”使劲儿把电话撂下去。
这就是刘文武的风格,除去他要问你的话,回你的话,其它一句多余话都不会给你啰嗦。尤其面对公司总经理的麻天际,刘文武更是习惯了玩惜字如金讳莫如深这一套。
看麻天际大光其火的模样,白静忍不住问:“麻总,怎么了?”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挂了电话。刘文武这个家伙经常给我来这一套,今天又给我来这一套。家伙,弄啥啥不行,阴阳怪气的日鬼捣棒槌却是天下第一!”
白静笑了,“全公司人都知道,董事长喜欢说一半话,留一半话。”
“和这种阴阳怪气的家伙一起共事,真是头大。搞什么搞哇!”
“这就是董事长一贯的风格,他不但对你,对我们小女秘书也那样,你干嘛还要生气。”白静息事宁人劝解。
麻天际摇头不同意说,“问题关键是,我从他说话语调里听出了与平日说话大不同的底气。我突然想,刘文武身边会不会就坐着咱们公司的控股大股东?”
“这个……我想不会,”白静说,“大股东已经外出好长时间了。”
“现在交通那么便利,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随时都可以回来。”麻天际有些犯憷说,“大股东那个人,一贯都喜欢隐藏幕后和人玩神秘。我琢磨,刚才刘文武电话里那个含混其词的有人,会不会就指的是控股大股东。”
白静全程参与了那次贷款谈判,隐约知道里面存在的巨大猫腻,她真正担心说:“如果那笔贷款的事情被大股东盯上,问题就复杂了。”
“问题关键是,我无法判定是控股大股东真的抓到那笔贷款背后有啥把柄了,先指使刘文武敲山震虎来警告一下?还是刘文武只是听到某些捕风捉影的传说,自作主张先横插一根搅屎棍子过来试探一下?”
白静自告奋勇说:“要不,我借口给董事长送一份文件,把咱们知道的控股大股东在这座大楼里的几间办公室都去侦查一下。”
麻天际继续摇头反对,“这办法不好。太招摇,也太费时间。我现在给刘文武办公室打一个电话,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可是,这个办法虽然直截了当,也不能说明董事长这个电话没有经过大股东的授权和授意。麻总,我说的是吧?”
麻天际又改变主意放下话筒,沉思说:“是呀,是呀。看来,我的后院要起火了。这样的形势下,我不能再去美国出这趟差事了。你马上给我订一张明天……”
白静马上提醒,“麻总,明天是周六,你有一个重要的饭局。”
“明天不行,那就订一张后天一早飞西安的机票。”
白静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飞西安?”
“那个大西北黄土高原最大的城市里,那个十三朝文明的古都里,或许有一把可以帮助我打开困境之门的金钥匙。”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过去?”
麻天际果断拒绝,“不要!你记住,我这次出差你一定要严格保密,除去西安那边接机的办事处主任覃菲丽之外,对公司其他人员都一概要严格保密封锁消息。”
刘文武挂断麻天际电话以后,看大股东一直不说话,心里没底,有些惴惴问:“大股东,我刚才那么说,可以吗?”
“说得很好,尤其最后,话不说完,就把电话突然挂断,更好。”大股东点评说。
“冷不丁又出来一个广州朱南方,这个人大股东认识吗?”
“朱南方,那可不是一个寻常善良之辈,我对他早有耳闻。听说他在广州地盘上黑白两道都玩得转、吃得开,却从未和他有过交道。朱南方可以说是老麻一手提拔扶持起来,他一直称呼老麻恩公,也一直唯麻天际的马首是瞻。”
“我不明白,当初麻天际为什么要联手朱南方一起放贷给何庆邦?”
“说明老麻决定对何庆邦放款的时候,已经对广州T集团的运营状况有比较深入的了解了。”大股东肯定语气说,“当初他那么干,除去舍不得放弃何庆邦的巨额贿赂以外,一定还包藏有其他祸心。我要往下仔细看看,顺便跟老麻这个金融界的奇才多学点儿东西。”
大股东轻咳几声,起身去照看小桌上煎熬的中药,刘文武也起身跟随过去。
“大股东,这药煎熬的差不多了吧?”
“还得再熬一会儿。那个老中医说了,第一次煎药,要两碗水煎下去五分之四,第二次煎药,要一碗半水煎下去二分之一。然后两份药混一起,一天分三次喝下去。”
“但愿这副药下去,大股东能够药到病除。”
大股东微微摇头,“药到病除,我根本不敢有那种奢望。这副药只要能调理得我可以在公司里正常坐半天班、处理半天公事,我就阿弥陀佛啦。哎,文武,你和老麻来无利公司里搭档共事,有七八年的时间了吧?”
“嗯。”
“当初,我以相同的高规格、高薪金聘请你们,叫你们一起见面认识的时候,对你们说的那一番话,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刘文武回忆着说,“当时你对麻天际说,我所以要聘任你,主要是欣赏你在金融经济方面的学识能力,还想充分利用你在金融经济界的雄厚人脉关系,今后你的职责就是经营管理好公司,让我和其他股东的投入有一个丰厚回报。然后你指定我对麻天际说,我所以要聘请他则是看中他的沉稳认真、忠诚可靠,他的职责就是为我看好摊子扎好篱笆,严防家贼搞偷梁换柱那一套把戏。”
“当时,你听出我话里话外的意思了吗?”
“听出了,你对我们两个都有一种不满意的遗憾。”
“说说,什么不满意的遗憾?”
“大股东欣赏麻天际却不信任他,大股东信任我却不欣赏我。”
大股东不置可否停顿一会儿,“最近一段时间,公司开始有一种风言风语的传说,说你已经不甘心老是处于有名无实看守摊子的位置,迫不及待要抢班夺权了。说你经常去我那里嚼老婆舌头,一心要把无利公司实行多年的总经理负责制改换成董事长负责制。一向沉得住气的我,居然也有些心思活泛了……你实话告诉我,这些风言风语的传说,是不是从你那边出来?”
刘文武赶紧表白,“大股东,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从来不搞阳奉阴违在暗处煽风点火那一套。这些,绝对不是从我那边出来!”
“这些话,不是从你那边出来,应该就是从老麻那边出来?”
“这个,我没有调查,没有证据,不能瞎猜测。”
“如果你调查了,发现这些传说是从我这边出来,你会怎么想?”
刘文武惊讶愣怔一下,“大股东这话,我有些不懂了。”
大股东有些高深莫测笑了,“刘文武呀刘文武,究其竟你还算是一个厚道人。不过,你不懂不要紧,只要那个老奸巨猾的老麻能懂,就足够啦。”
周日清晨,刘文武还在熟睡中,控股大股东把电话打在他床头柜的手机上。控股大股东还是那么直截了当说,今天一大早,老麻乘头班飞机往西安那边去了,是白静一个人驾车悄悄送他去的机场。
刘文武懵懵懂懂中反应迟钝问:“麻天际往西安那边去,想干啥?”
“除去紧锣密鼓准备追讨债款,应该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老麻推迟去美国的出差。”大股东语气肯定说:“大西北的西安那边,要么有关键人,要么有重要物,一定都和追讨债务有极大关联!”
刘文武很快清醒过来问:“大股东,现在咱们这边该怎么办?”
“现在咱们什么都不办,就是暗中盯着,静观其变。”
“以后呢?
“以后也一直盯着,”大股东语调轻松说,“只是老麻那边特别需要帮忙的关键时刻,咱们一定要暗中出手帮一把。我估计,以老麻随机应变的狡猾和能耐,再加上朱南方地头蛇的各种便利和心冷手黑,何庆邦那边应该没有几分胜算。”
刘文武疑惑着又问:“大股东真的认为这事情有这么简单?”
大股东肯定说,“咱们这边,就是这么简单!所有的心机、复杂、谋划、行动,都在老麻那边。咱们只需盯着那笔贷款何时被老麻讨要过来,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