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拐杖啊，就是上次送给那个男孩的拐杖。”说着，张大爷又坐在了桌前，从桌上拿起一个酒杯，咪了一口，继续说道，“你们来之前啊，他就来了。自己买了一把新的拐杖，非要把我送的拐杖还给我。说是我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指不定哪天也用得上。”
“大爷，你别把他想得那么好。我看啊，他一定是怕把你的拐杖弄坏了，你要他赔钱，所以还是先还给你了。”一听张大爷夸李晨曦，吕霞心里就是不舒服，马上予以回击。
“本来就是一把破拐杖，又不值什么钱，大爷还会问他要钱不成？”张大爷一听自己在别人口中成了一个“见钱眼开”的人，嗓门不禁提高了八度。
“大爷，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李晨曦没有那么好心？”吕霞也急了，她没想到，自己针对李晨曦的一番话，竟然对张大爷造成了伤害。吕霞急忙望向了凡希，希望凡希能帮忙说上一句话，否则万一哪天有个头疼脑热、擦伤碰伤的事，还怎么好意思走进医务室啊。
“大爷，你别生气。她说话就是这样的，口无遮拦，刀子嘴豆腐心，没有恶意的。”凡希一边解释道，一边走到张大爷跟前，拿起酒瓶帮张大爷倒满了一杯。“是啊，是啊。我随便说说的，大爷您别放心上啊。”吕霞忙在一旁给大爷赔“不是”。
“算了，大爷怎么可能真会和你们计较啊。大爷一把岁数了，什么样的人没打交道过，不是和你们吹，只要大爷见过一眼，就能把这个人看透七八分。”张大爷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大口白酒，又说了起来，“晨曦，这孩子啊。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没了妈妈，长这么大，一定受了不少苦。哎……”
“什么？他从小便没有了妈妈！”一听这话，吕霞一脸惊讶，好像发生了大事一般，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而凡希此时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她万万没有想到，李晨曦的身世竟然这样悲惨。
“怎么？你们不知道啊。哎呀呀，你看看，张大爷一喝酒话就多了起来，不说了，不说了。”说完，张大爷又独自一人喝起酒来。
“大爷，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凡希从屋子的一角，拿起了一个椅子，坐在了张大爷对面，吞吞吐吐地说道。
“好久没有人愿意坐下来和一个糟老头聊天了。你问吧，今天你大爷很开心，只要大爷知道的事都告诉你。”
“那……我就问了。”凡希战战兢兢地说道。
“我就说你们姑娘家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爽快。是不是问你们许老师的事啊？他的那些破事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哈哈……”张大爷乐呵呵地说道。
“不是许老师的，是关于您的。您能告诉我，关于张曼芸的事吗？”凡希将自己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静静地等待着张大爷的答案。
一听到“张曼芸”的名字，乐呵呵的脸顿时僵住了，手中拿着的筷子也随之掉落在餐桌上。筷子顺着略微倾斜的桌面，“骨碌碌”地掉落在地上。而张大爷的手依旧停留在空中，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好长一会儿，张大爷才缓缓起身，将掉落在地上的筷子捡起。
“你是怎么知道这名字的？”张大爷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思了一会儿，反问道。
“上次我们走出医务室，听到您唱歌，您养的鸟就叫起了这名字。”凡希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群小王八蛋，就知道在外面乱嚷嚷。什么时候，把你们一只只都拔了毛，煮汤喝。”说这话的时候，张大爷故意提高了嗓门，冲外面喊道。
“嘎，曼芸，嘎……”“曼芸……曼芸……”挂在外面鸟笼里的鸟，好像听懂了似的，像一群无畏的战士抱着必死的决心，一遍又一遍地喊起了口号。
张大爷拿起酒瓶，直接凑着瓶子猛得喝了一口。可能是喝得太急的缘故，张大爷呛得直咳嗽。凡希忙从座位上起了身，来到大爷背后，一边锤着背，一边关心地问：“大爷，你没事吧？”
“大爷没事。只是老了。”大爷待气息平稳了之后，便起身从床下拿出了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又从铁盒子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黑白的照片，拿到了凡希的面前。
“她就是张曼芸。”张大爷用手指指着照片上的姑娘，一边拿给凡希看。吕霞此时也凑了过来，接着昏暗的灯光，只见一个妙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当中，宛如春日里湖水当中的一朵荷花，含苞待放。少女及腰的长发，仿佛是拂堤的杨柳，风一吹，就能迎风起舞。
“好漂亮啊。”吕霞看得入了迷，不禁夸赞起来。
张大爷一听，嘴角和眼角都不自觉微微翘起，笑得十分可爱，仿佛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的笑容。
“是啊，当时的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说着，张大爷用手摸了摸照片上的“曼芸”，沉浸在往事的美好回忆中。
“您现在还喜欢她吗？她知道吗？”凡希又一次鼓起勇气，追问道。
“她知道，我爱她。只不过，我从来没有当着她的面将这话说出来。现在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张大爷的声音哽咽了起来，继而又捶胸自责起来，“如果当初我没把子时听成巳时，她也就不会嫁给她不爱的那个人，也不会……”
张大爷说到激动处，泪已经从不清晰的眸子中滚落，滴滴落在酒杯中。张大爷拿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和泪在他的胃里不停地翻滚着，好像要将他的心都撕裂开一样。
“大爷，您少喝一点。”凡希见大爷喝多了，忙上去讲大爷手中的酒杯拿了下来，把他搀扶到床上。大爷此时的脸已经通红了一片，嘴巴还是滔滔不绝地叙说着，仿佛这些话在他的心底压抑得太久了，当打开的一瞬间，便再也控制不住了：“曼芸，每次路过你的房间，我都会不自觉地往里面瞅瞅。我多么希望能从窗户的缝里看到哪怕你的一丝身影，听到你的一句或半句话。每次当你来到药方的时候，经过我的身边，我多想将买了好久的手帕塞到你的手里。我知道，你喜欢唱歌，可是我没有钱，一张黑胶唱片可能是我这辈子也买不起的。于是，每当你唱歌的时候，我便也偷偷地学，晚上躲在被窝里唱，常常被同药方的伙计笑话。”
说到这里，张大爷好像六月孩子的脸一样，一会又破涕为笑了。张大爷继续絮叨着：“你知道吗？为了有一天唱给你听，我可没少受掌柜的骂。掌柜说我这样的破嗓子，连街头卖唱都不够格。但是我不在乎，因为我只想唱给你听，唱给你听……”说完，张大爷便又一次唱起了那首歌：你向窗外望，向窗外望。滴滴的雨水，洗尽了尘世的肮脏。幽静的夜，明月的光。忧郁的心情，得到了舒畅。我调整弦音，高声来歌唱。唱尽人间的欢欣和凄凉…………
渐渐地，张大爷一遍又一遍地唱着，直到花完了力气，直到沉沉地睡去。
而此时的凡希和吕霞早已被张大爷的经历所深深感动，两人不停地抹着眼泪。
“张大爷，真是可怜。要是我们能帮帮他就好了，真希望张大爷和张大小姐能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和王子一样，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啊。”吕霞声泪俱下地说道。
“是啊，真希望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凡希将被子轻轻地盖在张大爷的身上，心中已是乱成了一团。
“走吧，我们不要吵醒大爷了。”凡希望着张大爷熟睡的背影，提议道。
当凡希将门轻轻地关上的那一刻，张大爷唱的那首歌总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转头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吕霞：“霞，既然张大小姐那么喜欢唱那首歌，我们一起去唱片店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那张黑胶唱片。要是张大爷看到了，一定会开心的。也算是完成了他当年不能实现的愿望。”
“主意是不错，可是现在谁还在卖黑胶唱片啊，就是卖黑胶唱片的人，那么久远的歌了，差不多应该进博物馆了吧？我看希望不大。”吕霞仔细一想，立即泼了一盆冷水。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不是俗话说得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吗？只要功夫深，铁杵不是也可以磨成针吗？”
“可是……”
“别可是了，心动不如行动。”凡希拉着迟疑中的吕霞，就飞奔出了校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