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大师那个老头实在是招人烦,可八宝也不敢失了礼数,因为估计只有老而不死又成了精的人,才能让整个落霞学院都产生敬畏。并且不光是这一点,空空大师来去无踪的身法和空手捏雷焰的本事,在他看来的确惊人。
这个老家伙总有那么一小会儿会变得高深莫测,面对这样的人如果不集中精神,估计时而暴喝的语气都能吓死人,单单看那架势,生气的时候恐怕随时都能一掌拍过来要人小命,还不得不防着半夜不知何时会摸进门,来个‘惊喜’等等。
所以空空大师的问话,八宝不敢掉以轻心,他觉得不能轻易开口,可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实在费心,便只好装傻充愣起来。
八宝觉得若是被他疯疯癫癫的外表迷惑就唐突的开了口,估计第二天就会被绑了泡在大缸里当成药人,他相信这十有八九是会发生的。
所以八宝必须装的的正常一些,但他觉得这实在是太累,就像憋了三天蹲了三天依然排不出来一样。
其实对于雷焰这件事,他知道是吃了云澜丹的原因。但其中究竟如何,他自己都没有完全摸清楚,前前后后都是莫名其妙,说出来又有谁信呢?以他那点修为要说是抢的,还不如说是捡的。
空空大师一直问,八宝就一直装傻。
这种感觉,简直是生无可恋,他万万没想到,一个老头居然可以用同一句话,同一种口气,重复问一夜。更加可怖的是那老头居然问睡着了,但嘴中的话依然不停,并且越来越有节奏,抑扬顿挫起来。
这都遇见的是些什么人啊?!八宝自嘲了一下,他对自己打了个趣:当初怎么一冲动就上了山呢?真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太年轻啊。
想不了多久,那带着魔性的问话声与呼噜声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拉回八宝的注意力。
高度紧绷的神经似乎已经僵硬,根本松不下来。一夜没睡,脑袋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都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你行行好吧。”他终于奔溃的说了一句话,只不过从语气来看,似乎有一点自我麻痹的感觉。
真他、妈、的老疯子。真他、妈、的倔小子。
“咚咚咚”,这声音来的太过及时,简直是救命!八宝想着如果敲门的是个女子,就把我自己送给她吧。
空空大师终于被叫醒了,打了个长哈,他伸了伸手臂,松了松筋骨。一大把胡子炸开了毛,就像罗罗猪遇上危险时的样子,十分可怕。
他瞥了一眼眼皮子又黑又长的八宝:“这小子,是谁?最近怎么老是忘东西。”然后又被“咚咚咚”声激起了怒火,狂叫了一声:“大清早,真他罗罗猪的。”后一摇一摆的走了,那姿势估计连罗罗猪都要汗颜。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进了八宝房间,是铁杖,他面带笑容,笑中藏刀,虽然不像往常那样板着脸了,但这一会儿的表情依旧让人无法产生喜感。
看了看狼狈的八宝,铁杖面色一紧,他小心地左右观察了许久,确认无人后关上了门。
铁杖,道:“昨晚有人来审你了?”
八宝摇了摇头,道:“空空大师问了我一夜,不过我什么都没说。对了,他人呢?”
铁杖点点头,道:“我早知道那老小子不好对付,所以一大早就给那七个小子加了点‘奇料’,他们这会儿正在被那老小子研究呢。”
八宝看着铁杖那得意的样子不屑道:“果然只有老头才能对付老头。真替他们几个不值,居然有你这种导师。”
铁杖白了白眼,道:“臭小子,我一大早来可不是跟你扯皮的。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过不了多久其他人就要来了,昨晚那片劫云是怎么回事?上山的路可是被毁了一大半,你赶紧跟我说说,我好帮你想想。”
八宝到没有隐瞒什么,除了月影的事,他把周坊的遭遇、任迟六的死还有云澜丹的事都告诉了铁杖。
师父对徒弟从来都是知根知底的,毕竟连《玄渺经》都给他看了,即使名正言不顺,表面有点不和,心里还是有一种信赖。
这些日子中,也只有这个老头还有七个兄弟是真的对他好,况且铁杖跟他至少是同病相怜吧,这也是一种信任。
铁杖来回踱着步子,想了半天,道:“怎么会有这种事?你小子什么简直把别人八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
走了一会,他又忽然停下,抓住八宝的手,放出淡淡的黄色法力探查起来。
八宝一惊,道:“你修为恢复了?”
铁杖收回了手道:“练了《玄渺经》,把我的棺材本都砸进去才多少有了一点法力,谈不上恢复。那东西可真是个宝贝,只要有灵石就精进神速,不过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他似乎思索了一下:”你这体质还是五行具无啊,按你说的吃了云澜丹应该是产生精纯的火雷属性才对啊。”
八宝皱了皱眉,道:“老头子,你不会把我的货全卖了,才有的灵石吧。”
铁杖脸一红,道:“少打岔,把你那雷焰放出来给我看看。”
看他脸一红,八宝的脸也黑了。恨恨的运起大周天掌法,起了一式,一小团微弱的白焰跳跃着出现在手中。
铁杖大惊,道:“这不是火,这……这……怪了怪了,这雷焰竟然不在五行之内。”
八宝不解道:“雷不是五行之火吗?我在拍卖会上听说这是炼丹大师云澜采用很多妖丹炼制的,就是为了产生火雷属性的天赋。怎么到了我身上就不是了呢?”
铁杖脑袋一歪:“谁告诉你云澜那傻缺是炼丹大师的,他就是个厨子,别人可能不知道,我可是很了解他的。算了,这事先放一放,以后慢慢研究。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昨晚的事应付过去,这件事已经搅得五行院不得安宁,其他五院一直想要取缔五行院,这次刚好有了借口。”
八宝点点头道:“这件事多少跟任迟六有点关系,沧老一定会追查到底,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会让外人知道。”
铁杖也点点道:“算你小子聪明,不过你可不要太相信我那个师兄,他这个人亦正亦邪,当年你晴姨就是被他逼走的,为了当上院长,他不知做了多少缺德的事,我是看淡了才不跟他计较。不过有一点可以知道,他绝不会为了你一个人连累整个五行院,弃子自保的事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眼下这没有办吧就是最好的办法。”
八宝皱了皱眉,问:“你的意思是?”
“继续装傻,一直装下去,装到所有人都信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他自会帮你。”
“我知道了。”
说话的同时,妙谷大门外出现了三个人影,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老者,面容清瘦,没有表情,从他身后跟着的两人小心翼翼的样子来看,却是颇有威严。
守门的弟子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就把他们请了进去,几人穿过石林竹海,一路上虽然奇花异草无数,他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沉默不语,气氛十分压抑,不一会一间小竹屋出现在眼前,墙壁上挂满了葫芦藤,门口摆着一个小竹桌,一个小香炉落在边缘处,发着凝而不散的药香,这才冲淡些沉闷。
那老者眉头松了松,冲着坐在竹桌后面的另一个老者道:“空空大师,昨晚进来的弟子怎么样了?”
正坐着“透视”着大虎宋成等人的空空大师,连没有抬头,只挥了挥手:“少烦我,不知道,快滚。”
一道青筋跳出沧老的额头,他身后的陈导师和李清也表情无奈的摇了摇头。多说无益,便径自向八宝所在的屋子走去。
八宝正在狂骂铁杖,方才那老家伙瞟了一眼落在床上的乾坤袋之后,便一把抢过直接拿走一大半灵石,这老不死的居然这么不要脸,这个可是八宝的血汗钱,拿了走不说,居然还嫌少。
他气的发抖,指着铁杖的鼻子还没骂完,沧老三人正好进了屋。
“八宝,怎么跟副院长说话?”
听到这一声质问,八宝连牙根都差点咬碎了,看清了来人,便只能闭口忍住,可越想越气,他只恨自己实力不够,处处遭人‘欺压’。要是以后变强了,迟早把那些人全都踩在脚下,这种念头简直疯狂,如一把烈火猛地爆炸在胸膛,然后烧边全身。
“臭小子,生气了?”
铁杖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如一盆冷水泼了过来,八宝猛然清醒了些,赶紧把那些念头抛开了。
他看着面前的几人都惊呆了样子,自己也惊了一下。
乍一看,整个床铺都已成为一对灰烬,淡淡的白色火焰从他身上升腾而上,虽然已经收了法力,可那白焰依旧兀自翻腾了好一会才慢慢消失。
“怎么回事?”沧老大声喝问,一会看着铁杖,一会看着八宝。
铁杖摇摇头,道:“不知道。”
八宝也摇摇头。
八宝吃惊的是沧老竟然如此快的就知道了任迟六已死的消息,呵斥之下也是拼命摇头。
接着沧老又问了昨晚的事,但依旧追问无果,他一气之下,猛然放出强大的威压。
气势一出,小屋瞬间灰飞湮灭,十杖之内除了人以外皆为齑粉,恍如神魔降世。
大概是铁杖护在了八宝身前的缘故,那强烈的杀气才骤然一减。
沧老竟然要杀了八宝!
八宝蜷缩着身体,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那个让他一直尊敬的院长居然如此干脆的就要杀他,不留一丝余地。
他只觉得浑身震荡难受,似乎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数口鲜血到了嘴边又被自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他还是倔强的摇着头。
铁杖面容枯槁,神色凄然,他的发髻早已被震散,满头银发落在胸口与血液粘在一起,简直比丧家犬还要不堪,整个人看上去一点生气都没有。
他跪在沧老面前,仿佛下一刻就要老的将要死去。
八宝从未见过这个老人如此奋不顾身,难道他不是那个一直拿自己出气的恶人了吗?自己不是一直有点恨他吗,为何现在感觉如此模糊不清?
是了,他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以前为了晴姨,现在……是为了我吗?
“师父。”
他轻轻的张开了口,第一次,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丝毫不觉的是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铁杖颤抖了一下,没有回头,他朝着沧老哽咽着:
“师兄,这是我的孩子。”
洛霞晴空,忽的炸雷响起,无数闪电霹雳划过,狂风随之而来,恶鬼般的哀嚎声中出现了几道仓皇的身影,一群人跟在一个老者后面看向远处。
这时,天空猛地暗了下来,“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妙谷前方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随后向下崩裂开来,尘土散尽之时,赫然出现一道掌印,另一位老者静静的立在掌印之后,他也看着远处,面色复杂。
撕扯着云层的闪电,像一把怪叉分开这一片天空,从空隙里传出上古恶兽般的巨吼,那是一种要搅碎灵魂的力量。
哗哗的大雨迅速冲下,冰冷的水珠落在一个满头银发的身躯上,将他彻底浇湿,无情的榨取着他身上已经所剩无几的热的生命。
他的手中抱着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少年,一步一步,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