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我又绝不会去寻短见,我想要找一个能够杀死我的人,我找了十年,那个人却并没有出现。
如今我身披半截破烂袈裟,和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女面对面立在甬道中,我迎着天光而立,少女背对着天光,我们都沉默。一半光亮,一半阴影,人生岂非也正是如此?
我忽然淡淡说道:“带我去!”
长久的沉默,使气氛本就有些凝固,我戛然开口,李思思肩膀一颤,她的眼圈红红的,幸好她并没有流下眼泪。她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带你去见那口棺材,你就别白费心思了。”
“哦?”
“你和那口棺材本来就是一伙的。”
“不是。”
“它才刚刚吃了俩个人,现在一定还不饿,就算你想把我送去当它的口食也不要这么着急……”
我没等她把话说完,并指一点,几乎是擦着她的脖子,一道剑气隔空飞出。
那剑气斜斜地没入甬道的墙壁中,起初只不过出现了一个洞孔,但随即却“轰”的一声,石头飞射,那墙壁竟然炸开了一个直径两米却有数丈深的大坑。
李思思面色发白,她咬紧小嘴唇,但脸上的倔强却更强盛。
“你可以把我杀死,你可以用各种手段把我杀死,包括在我的脑袋上面敲个拳头大的洞,你可以吃掉我的脑子,然后像拍个烂西瓜一样将我的脑袋拍成几瓣,可你却不能做到让我听你的话。”
我说:“你有一个姐姐,她的本事似乎不弱?”
“你知道就好,你吃了我,我姐姐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我说:“你姐姐若想要获得一些情报时,若别人不肯说,她会怎么做?”
李思思忽然闭上了嘴。
“你刚刚说过,要将我的灵魂封印在天灯里,可见你姐姐的神通不小,但这种神通恐怕不止你姐姐一个人会,比如我以神通对你强行搜魂,获得我想要的东西,搜魂过后如果运气好一些,你或许死不了,只不过会变成一个白痴而已。”
李思思大哭,像个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说:“带我去见那口棺材。”
李思思梨花带雨,她用洁白的袖子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她愤恨地瞪着我,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此刻已被她万刀分尸了。
可惜我是不死之身,同时我的心早已冷,我的手早已硬如钢铁。
我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不是怕她逃脱,而是这个甬道中似乎还有着秘密和危险。
这次李思思并不挣扎,任我握住她的手腕,任我控制她的身体,她仿佛行尸走肉,没有了灵魂,失去了平常那份蓬勃朝气。
我心下微微一叹,并没有解释。这个时候即便我磨破了嘴皮,她也绝听不进去。
她朝前走,我和她并肩而行。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刚走了十几米,她忽又开朗起来,她说:“我现在就像是小鸡仔,你就是一只可恶的老鹰,我只要稍稍反抗,就会被你分尸,你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我装作没有听见。
李思思撅着小嘴,眼圈红红的,样子可爱可怜到了极点。
我装作没有瞧见。
她只好乖乖的继续朝前走。
很快,她的脚步开始缓慢下来,这依然是我刚刚走过的那条甬道,但这个时候前面却多了一条岔道。
我拉住她,我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可知这里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李思思道:“我在寻宝。”
“寻什么宝?”
“一把兵器,一把绝世神兵,拥有它可以降妖伏魔,我若得到它,便可以保护我的家人,甚至还能带领家族绝地反攻。”
“一把兵器而已,有这么神奇?”
李思思忽然瞪着我,有些怒意道:“不准你亵渎神兵,像你这样的僵尸,自然不懂得其中的道理,也绝不会有降服它的机会,因为它专门克制你们这种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东西。”
“若世上当真有这么神奇的兵器,一旦被你所获,你第一个要斩杀的人一定是我。”
“你说对了。”
我不由莞尔。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一把兵器,但这小姑娘眼见搬出她姐姐无法吓到我,便开始在一把兵器上面大做文章,好让我心生忌惮。
“你笑什么?”她满脸警惕的看着我。
“我笑你未免太幼稚。”
“你以为我是在骗你?”
“不是。”
“那你一定是在掩饰什么。”
“掩饰?”
“不错,人只有在做了亏心事的时候,因为内心在害怕,所以常常以笑容来掩饰。”
我说:“我只不过是笑你傻而已,不管有没有这样一把神奇的兵器,若我现在把你杀掉,这把兵器好像和你再无丁点儿关系。”
李思思道:“你不会杀我。”
“哦?”
李思思道:“这是女人的直觉,直觉告诉我,你并不会害我的性命,何况我若死去,就没有人来给你带路,没有人带路,你绝难找到那口棺材。”
我揶揄道:“我本来盘坐在那口棺材旁边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我是一只死而复生的僵尸,僵尸的记性向来都很好。”
李思思道:“就算你记得路,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回去?你带着我,一定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也许的确如此,也许把你带回去,只不过是为了把你送给那口棺材。”
李思思道:“绝非如此,直觉告诉我,你不会害我的性命。”
她的话铿锵有声,那是她对她自己的信心,或者说是她的直觉给她带去的安全感。
这个小姑娘忽然又一次自我催眠。
我说:“直觉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本来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小姑娘,偏偏在某一天晚上和别人一起脱光了衣服钻进了一个男人的房间,幸好那个男人是个正人君子,能够坐怀不乱,否则那晚你就已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李思思道:“你说的不对,我天生就喜欢脱衣服,尤其是喜欢在男人面前脱光衣服,我早已不是个小姑娘。”
我不说话。
以我此刻的武学修为,敏锐的洞察力,怎会没有瞧出,这小姑娘竟然已将自己催眠。她的眼睛依然还算灵动,她的表情依然还很丰富,但她的记忆却并不完整。
我忽然想要告诉她:“你的姐姐已经死了。”
我也想说:“我虽然还算不上你的朋友,但你的直觉并没有错,我的确并不会害你。”
可是这两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催眠术,尤其是催眠自己,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也有颇深的技术含量。不过不论是催眠别人还是催眠自己,催眠师都有一些必经的步骤和窍门,从而可以催人入眠,也可以解除催眠。
我没有想到,李思思竟然已经将自己保护得犹如一座堡垒,一旦遇见了危机,她就会催眠自己,幸好我并没有把她逼迫得太紧,否则她会自我了结了性命或许也算不得有多么稀奇的事。
我说:“现在我已改变了主意,我已决定不去找那口棺材,从现在开始,你已是自由身,你想去哪里我都绝不会阻止。”
李思思道:“你不能这么做。”
我没有说话,而是忽然点出一指。
这一指并不是要取她性命,但却会点中她的眉心。
人的眉心本就是人体最大的几个死穴之一,当人锁定目标,集中精力时,就比如狙击枪一般,眼睛是枪口,而眉心却是瞄准镜。若精神不能集中,则眼睛所瞧见的事物很难准确的“命中”,会出现虚影或者幻象等。
我出手的速度极快,又是出其不意,本来这一指应该十拿九稳,但李思思却像是能够提早感应到别人的心思,她忽然额头一偏,同时两掌一合,是一招“童子拜观音”,竟然已将我两根手指夹在掌中。
她双掌有力,两掌一合,竟然好像不是血肉之躯,如同两块钢铁。
我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掌上的功夫竟然已到了如此境地,她的手掌白净,不像是练过铁砂掌这样类似的外门功夫,不然一旦练到家,功夫有了,但手掌必然是要变形。
她的内力竟然已如此深厚,堪比初入化境的掌力高手。
不过她双掌即便犹如铁块,我的手指却早已冷硬,我手腕一翻,两指一张,如同一把铁钳。李思思双掌之间如同有着一块弹簧,不能再相合,互相弹开。
我长驱直入,这一指姿势不变,依旧点出,直指她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