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风里,穿着黑色中山立领,我背负着一把长剑。
我虽然背负着的是一把剑,但我同时也背负着别人的使命,背负着别人的罪恶。
因为我是一个孤儿,而我的师父却是名震江湖数百年的一代剑圣,他几乎都已快要忘记他自己的名字,所以别人更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道剑圣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无上。
所以他似从出生就已注定可以俯视众生,独占云霄,除了他自己的剑,几乎已无人可以和他比肩,因此他自封名号为无上。
他一生之中指点过无数用剑高手的窍门,所以他在江湖上的地位自然连那时的帝王都有所不及。一声号令,九州英豪,莫不臣服。传言剑圣无上曾做过皇帝,曾开辟了史上唯一一个武林皇朝,那是一个盛世,强者辈出,剑圣无上虽贵为九五之尊,他同时也有另外一重更尊贵的身份,那就是武林至尊。
剑气照耀九州,压制八方强者,威慑十万里。
可是他虽然是一代剑圣,又贵为武林至尊,但却不是一个好皇帝,所以他所统治的皇朝在短短十数年间便已崩塌,甚至连历史上都很难寻觅到有关那个皇朝的记载。
不可否认,那是一段峥嵘岁月,但谁也不知道那个皇朝崩塌后,不论是剑圣的敌人或者他的追随者都去了哪里,因为从那以后,虽然有他们的种种传说,但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个真正名震天下的高手,武林虽然还在,高手依然辈出,但质量上却相差了不止一级。
我是剑圣无上的首席弟子,也是他唯一的弟子。
这句话我虽然不信,但这句话却是我的师父剑圣无上亲口说的。
我虽然是他的唯一弟子,但我却只得到了他一套绝学。那是一套剑诀,据说师父曾留下了一本秘籍,名为《无上宝典》,里面记载了他一生的各种所学,并不是单一的武功记载,可以说是一本全能秘籍,若有绝佳天赋,将宝典练成,势必又是一尊绝世高手。不过其间究竟记载了师父的多少东西,我却无缘领悟,因为他虽然是一代剑圣,终归还是有一层壁障未曾打破,不能真正的永生不死。他坐化前将宝典赠予了一名道士,并委托其代他授徒。
这名道士,同样有个狂妄的名号,或者说是道号,名为上天。
欲与天公试比高,其名虽然看似难及“无上”二字,但其心却已经无上,心中已无上,因为他认为他自己便是上天,故而其志当然也同样不凡。
够戏剧化的是,这样一个高人,竟也是我的师父,我的另一个师父。
他教我读书认字,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教,在我十八岁之前却从未教过我武功。
十八岁生日那年,他传了我另一套剑诀,并告诫道:“你名浩然,此乃无上之宏愿,他一生剑气光耀九州五湖,纵横四海,剑锋所指,浩然长存,你当追随无上,走他的路,为师因此独传你剑诀,所谓嚼多不烂,你当谨记。”
我因此而谨记,以剑入道,虽然还未青出于蓝,但仅用十年便大成。
又用十年将两套剑诀练至圆满,再用十年,自创“剑六式”,分别为拔剑式,撩剑式,破剑式,回剑式,断剑式,无剑式。并创指法,名为截剑指。
我以两套剑法挑战江湖各路高手名宿,未尝一败,我已名震九州,不负我“浩然”之名。
可正因为如此,我这颗棋子成长太快,冥冥之中像是遭了“天意”的妒忌。我仅用三十年的时间便在武林中打拼出“剑王”之名,声势一时无两,比之我师父剑圣也相差不了多少。后来我以大毅力,将两套剑法融合一体,并成一剑,取名为“殇剑”。之所以名为殇剑,是因为殇剑问世之初,天降血雨,血雨中有着哭声。
我翻阅典籍,得知在很久以前,也曾有一名剑痴在一夜之间入魔,那夜也是天降血雨,伴随哭声。
那是众神之泪,众生之血。
从那之后,我虽未入魔,却也心智大变,每遇对手从不留活口,而后竟然以殇剑突袭,重伤我第二个师父上天,而后追杀其五万里,以截剑指破了他引以为豪的雷电飞剑,以“剑六式”的最后一式“无剑式”一剑洞穿其后脑,将其毙命当场。
不过我也并不好过,被其最后那一道剑指点中,身体四分五裂,即将陨落。
从那以后,我陷入沉睡,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少年,不知道我自己有没有死,一切都是未知。
而今我背负长剑,立在风里。我才知道此刻的我早已不是我。
我已死去,却又活着。
我走出黄泉,迎向彼岸,立在风里。彼岸竟然阳光明媚,正值春暖花开时。远处正有一个花圃,那是一个公园一角,风景美丽,旁边还有人工湖和人工树林等,曲径通幽,我站在其间。这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难免有些美中不足,不过我的注意力却并未在这上面,我正回忆着黄泉中的那一战。
那长眉老道疑似上天,记忆的碎片虽然因为走过了黄泉而有所连接,但我依然不懂,明明记忆里被一剑洞穿后脑毙命当场的人,为何又出现在黄泉之中?
我既然已经不再是我,那么他是否还依然是他?
他竟然已经修成了剑体,全身无破绽可寻,他能做到这一步,或许他已跨越了那一步,迈入了“仙佛”之境。
不过他若是已经抵达了那传说中的天阙,在最后关头应该不会收手。
这也是我的疑问之一。
他无名指所集结的万道剑气,犹如一颗太阳一般,他若已经不是以前的长眉老道上天,或许他修为深厚,已恢复了记忆,所以他自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他必然是不论谁阻挡,即便是天,他也会捅个窟窿,而后将我这个弑师之徒格杀当场。
奇怪的是,他却好像认为我只是一个得到了他口中所说的“孽障”,也就是“浩然”的传承者。
我长剑已快速拔出,所用剑法,正是“剑六式”,不过这场对决却并没有真正对上,因为鬼莲灯又一次出手。他明显是站在我这一边,敌视疑似上天的长眉老道,不过这次和上次却有所不同,那骷髅头张口竟然吐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口只有巴掌大的棺材。
“让他离去!”巴掌大的棺材在说话,在和长眉老道说话。这声音还有些稚嫩,但口吻却不容置疑,这稚嫩的声音像是习惯了发号施令,所以即便是面对长眉老道这样的强者,他似并无所惧。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尊指手画脚,你若敢多管闲事,此刻我便替你家大人好好管教管教你!”长眉老道不忿,语气很不和善。不过他虽然说要管教别人,他自己无名指上的那颗太阳却被他缓缓收敛去。
长眉老道负手而立,斜过面去,似当真有罢手之意。
我心中不解,却也只好收剑入鞘。
巴掌大的棺材对我说道:“你离开!”它的话依旧是不容置疑,可是不论听在谁的耳朵里都会感到很不舒服,他的声音过于稚嫩,就好像一个幼儿园的学生对老师说,你讲的课就像是放屁。
老师忍着怒气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了两个字,肤浅。
老师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那真是憋屈至极。
这巴掌大的棺材虽然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给人的感觉却比老师被幼儿园的学生骂肤浅更要憋屈十倍。
幸好它是一口棺材,否则即便他对我有善意,我也非要打它屁股不可。
巴掌大的棺材见我一动不动,忽然不屑的冷笑一声,道:“你放心,尽管离去,他还不敢对我无礼!”
我只好故意板着脸说道:“你离去,我留下。”
巴掌大的棺材不解,好奇的问道:“凭什么?”
我说:“你还小,这是大人的恩怨,不适合你参与。”
巴掌大的棺材道:“小屁孩说谁?”
我没好气的说道:“说的就是你。”
巴掌大的棺材却笑了,他得意洋洋的说道:“不错不错,你就是个小屁孩。”
我不语,这口棺材,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在玩文字游戏,竟然连我也没有想到,一时不查,落下下风。
此时我已经逐渐恢复清明,迫切需要离开此地,重新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