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这白眉道士如此神通,都不敢怠慢,七日后,众人纷纷下山,不敢逗留。
离去了一众,自然有更多人赶来道门,即便没有被“神仙”看中,至少也可以喝七日粥,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何况有的人自认天赋异禀,或可得到“神仙”的赏识,即便不被收为弟子,留在道门中,哪怕打杂,也不用为了填饱肚子而劳命奔波,最主要的一点,道门有“神仙”坐镇,可以说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几处安身之地。
可惜不论是打着何种算盘的人,都是失落而回。时间已去半载,但全部是“愚民”,易开化,却难领悟神仙的法。有人不服抗议道:“神仙的法,怎么是我们凡人能够领悟得了的,这是在故意刁难。”
这人刚把话说完,就遭遇了很多人的鄙视。
有人说:“神仙的法怎么了?神仙乃是‘上天’的法身下凡,他老人家既然要在凡间收弟子,那就说明这虽然是神仙的法,却是凡人可以领悟的法。”
有人说:“若我等早先便已自认是凡人或者愚民,不但神仙他老人家看不上我等,即便是我们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有人老神在在,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道:“现在的愚民不等于就是今后的愚民。”
立刻有人十分感兴趣地问道:“兄台说的可详细些?”
那人道:“不可说。”
他虽然嘴里说不可说,但表情却出卖了他,那模样只要不是刚出门的菜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幸好如今在道门的人早已不全是穷人,而是成了一些有家底的二世祖或者官宦子弟的聚会,其中还有一些江湖人士,这些人在乱世中都不会愁吃穿,而且身上都有那么几块响子儿或者碎银子。
江湖人士一向行事小心谨慎,愣头青很少,但二世祖或者官宦子弟却有好几个脑残,其中就有一人随手扔出十几块响子,道:“兄弟不妨直说,说的好,还有赏钱。”
那人接过响子,在手中抛了抛,道:“好说好说,各位可曾听闻过诸葛亮七擒七纵的故事么?”
自然是有人知道这个故事,但都不大了解这个故事和眼下有何关联。
那人道:“在下想说的并不是欲擒故纵,而是诸葛亮和孟获的结局,各位细细想来,倘若诸葛亮只是一个普通的谋士,若无宽阔的胸襟和容人的气度,或许七擒七纵就不会发生,擒个三两次已是极限,对那冥顽不灵之辈,早该一刀斩杀才是。但他却并没有这么做,各位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有人道:“诸葛亮这么做,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否则何必如此费力不讨好。”
那人道:“不错,这与各位来此的目的也就不谋而合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各位都有自己的打算,眼下我等的情况都不乐观,可这也不代表将来也如此,毕竟神仙择徒,看的虽是天资,可久而久之,神驹难寻,或可在他老人家口中的‘愚民’中挑选几位以备候选,退而求其次的选几匹良驹。”
经他这一说,不少人眼前都是一亮,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个道理在场的没有谁不懂。
让“神仙”看到他们的诚意,或许能够学得一招半式,在这乱世中也足够自保。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数月,这批人能够坚持下来的却并没有几个,数月过去,也唯独只有两人坚持了下来。每次“神仙”念一句“无量天尊”,凡人莫不昏迷,人事不省,意识都将要崩碎。这种感觉并不好受,能够坚持下来的人可以说少之又少。
七日一次挑选,将近一年的时间下来,“神仙”上天法身却没有选中一名弟子,让所有人都感到无比失望甚至颓丧,幸亏“神仙”并没有失信于人,将近一年的时间下来,每日施粥,不曾间断。不过道门说过的话却不曾更改,那就是所有的愚民,只有初次上山的人才有七日粥的待遇,至于能够坚持数月的那些人,几乎全部是自掏腰包,有的甚至有随身奴仆伺候着,更不用说会愁吃喝了。
不过大富大贵的年轻人毕竟占少数,所以很多人都很无奈的中途退出。囊中羞涩,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中途退出的人虽然有些失落,但其中一部分人却又感到一丝庆幸,庆幸自己早先抽身,因为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在去道门的路上,死去了不少难民,有的是还没有赶到道门就饿死的,而有的则是七日粥后无家可归,但道门并不收容他们,所以饿死了部分人。
这一日,“神仙”无上法身正在后山道观打坐,忽然觉得心跳加速,寒毛直竖,竟打了个寒噤。
他法力无边,即便此生已很难证道,登临天阙,可也是大神通者,可以说百邪不侵。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这样的大神通者打寒噤?这个场面如果是外人瞧见当真是难以置信,不要说是外人不信,即便是他自己也不信。
他掐指一算,不由白眉一皱,而后喃喃自语道:“莫非是天数?”
此后,他收下八名记名弟子,如此一来,倒与当日那人所言吻合,看起来似乎的确是“神驹难求”,只能退而求其次,挑选了几匹能用的“良驹”。
不过这八名记名弟子都未能得到“神仙”的法,神仙按照其体格和天赋等,为其创下八部神经,每名弟子各修一部。
八名弟子当中,便有当日那说诸葛亮欲擒故纵之人的身影,且属他年纪较长,故而为大师兄,修第一部神经。
“神仙”问道:“汝名袁安?”
大师兄恭敬答道:“禀师尊,弟子正是袁安。”
“神仙”道:“既入吾门,须知安身立命乃小道尔,修行三载,汝可下山入世,以汝之才能,可辅天子征伐天下,今为师赐汝名,名为世凯。记住,凡事不可过于强求,功过相抵,便是善缘,那时,汝可来道门,悟吾之法。”
大师兄袁世凯心头一跳,连忙应是。
而后“神仙”对余者都是说道一番,他在后山道观之内留下一道法身,每月月圆之夜,命八名弟子才可前去参拜,法身为其指点迷津,不出半载,八人均如脱胎换骨。他们隔三岔五便切磋武艺,时间匆匆流去,越到后来,他们对“神仙”越心怀敬畏,更得知“八部神经”互相融会,竟然可出现天地异象,威力非凡。
而“神仙”留下了法身之后,早已离开道门,一路北上。他来到黄河发源地之一,一个名为龙门的村塞落脚。
“妖法横行,霍乱一方,如不镇压,不出百年,神州大祸将至矣!”
“神仙”立于山岗间,却并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发现这龙门方圆五百里地域,妖气冲天,凡人虽不可察,但他却一眼就能瞧见。他并不曾小视,不过让他驻足不前的原因却并不是这妖气,他自信以他的神通,如付出一些代价,便可将之镇压。
他感到有些疑惑,明明是纯正的妖气,已让他不敢轻视,但在这片地域中,仿佛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浩然正气存在,这浩然正气并不稳定,鼎盛时,连他都感到一股悸动,微弱时,到了他这个地步,也能感到一股潜龙在渊的危险气息。
他驻足不前,静静的立在山岗上,足足三日,最后他曲指慈目,念了一声:“无量天尊!”
他施展法力,缩地成寸,不再犹豫。他并没有率先朝那妖气所在的方位前行,而是靠近那股浩然正气。
浩然正气愈发虚浮不定,他不由面色微微一变,喃喃说道:“难道有绝世高手即将在此陨落?”
龙门尽头,入十万大山,道路梗阻,即便他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手段,速度也稍微迟缓下来。他并未腾云驾雾,几百年的修行,没有使他妄自尊大,更多的是对这天地多了敬畏之心。尤其是在尘世的这片世界里,所修炼的法门和“方外”并不相同,但修有所成者,却莫不是大高手。
一入十万大山,浩然正气消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灭世般的惊天剑气,直冲九霄。
这惊天剑气,一剑可破苍穹,不过,似乎有些强弩之末的意思。“神仙”面色凝重,他这才发现,这十万大山中,正有两人对峙,这剑气虽然惊天,但不可能长存,因为很可能剑气的主人即将陨落。
另外一人却是一头龙形生物,他有着人的身躯,但却长了一颗龙首。龙首似乎才刚刚成型,龙角也才成长一半,可见这头妖物很可能是血脉进化成龙,不过血脉似乎并不纯,以至于成为如今这般人不是人妖不是妖的状态。
这样状态下的龙妖虽然模样丑陋无比,但道行已极深,若剑气的主人正值全盛时期,灭之应该不是难事,但此刻,剑气的主人明显后续无力,俨然已是强弩之末,若强行镇压对手,只怕他自己也立刻要身死道消,一命呜呼。
“神仙”神色肃穆,他纵身越过,跳入两者对峙所形成的力场之内,右手食中两指并拢,背后长剑“呛”的一声迎空出鞘,他单手结印,剑诀已成,二话不说,夹带着雷电之火,宛如天降神剑,直直插入那龙妖的天灵盖中。
龙妖悲呼一声,竟被飞剑劈成两半,“神仙”眉头一皱,两指掐诀,飞剑回鞘。不过,接下来,面色陡然一沉。
那龙妖被劈为两半后,却并无鲜血溅出,只见天空中划过一道残影,向着大山深处逃遁而去。
“替身术?”
“神仙”很快回过神来,正要追赶,林子里忽然一人说道:“道长留步!”
“神仙”转身瞧去,但见密林中,正盘坐着一名中年,他头发披肩,蓬乱如草,满脸虬髯,身穿一件长袍,这长袍已破烂污秽,有很多个窟窿眼,像是被子弹打穿形成。
这是一件血衣,而他本人虽然盘坐在林中,但“神仙”还是眼尖,一眼就瞧出了他双腿已齐膝被人斩断,不由心惊,这人虽然即将要陨落,却依然能发出如此惊天剑气,乃是尘世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但……又是谁可将他残废至此?
“神仙”虽然心惊,但我却只觉得有着一股毛骨悚然,这件血衣我并不是第一次瞧见,我在梦境中和“聚势化虚”时,曾遇见过这虬髯客,看到过这件血衣。这是我一生中亲眼瞧见过的第一高手,疑似已超脱武学化境的范畴,已踏入传说中的那一步。
不过他若当真已踏入那一步,很难说是不是真正的永生不死,但寿命必然也极为漫长才是,为何此刻在画面之中,这名绝顶高手,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即将陨落?
难道即便真正的领悟了十六字真言,也并不能真正的超脱?所谓的“仙佛”之境,竟只不过是欺骗后人的神话传说?
而这些,为何又偏偏让我看见?偏偏要在这“黄泉路上”看见这些画面?这是不是有什么未知预谋?这些画面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有幸”瞧见?倘若这个世上不止我一人能够瞧见这些画面,或许这是前人为后人准备的“真相”?而若只有我一人可以瞧见这些画面,这所要表达的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画面还在继续,我像是穿越时空,画面中虽然有个我这样的存在,但故事里却并没有我的客串。我只是一个过客,在欣赏着别人的故事,仿佛是在经历一场电影,而这场电影竟好像并不是独立存在的,隐隐中像是一篇续集,又或者说是前奏,将我记忆中的一些碎片连接在一起。
或许,有些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只见那虬髯客盘坐在林中,“神仙”道:“道友尊姓大名?”
虬髯客道:“我乃将死之人,姓名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