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论她将面具做成多么完美,她也绝不会满意。
虺妮忽然转过身去,她在偷偷的擦泪水,她本是一个内心傲气的女人,她本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落泪,可是她却已有些忍不住。同样身为女人,她比男人更懂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毁容后,自己给自己制作面具时的那种心情。
我的脚步沉重,悄悄退出房去。这个叫梦梦的女人,她比我想象中要坚强许多,但她越是如此,我却越觉得沉重,她若大哭大闹一场,说不定我心里反而好受些。
因为,她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我一手酿成的。
我走出小院,我走的不快,但却一直向前,没有停留。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了一个脚步声,这脚步声有些匆忙,似在一路小跑,不过她脚步很快就慢了下来,她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忽然止住脚步。她生怕我听不见,大声说道:“你要走?”
我没有说话,我心里却在问自己,我难道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明明已经决意救下别人,我明明已做好了准备,她醒了后,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我都绝不会拒绝。可是,她很坚强,她或许也曾寻死过,但在虺妮的开导下,她却很快就振作起来,并且给自己制作了一个面具,从此她将彻底地活在面具背后,再也没有人能够瞧见她的笑容和眼泪。
这本就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为什么我却反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忽然止住脚步,我转过身去,看着虺妮,我笑得有些勉强,道:“谁说我要走?谁走谁就是个大混蛋。”
虺妮似笑非笑,她虽没有说话,但她的笑容里却已把该说的话都告诉了别人。只要是个男人,就能读懂她要说的话,那似笑非笑中,有着欣赏,却绝不是欣赏,这欣赏就好像一个大人在赞赏一个孩子知错就改,还有药可救。
我只好苦笑。
我们往回走。一路上说了不到五句话,但我却并没有问她,我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因为要想带两个人翻山越岭找到这样一个落脚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没有问,她也没有主动说出。渐渐的,这个女人在我心里更多了一层神秘感,而我们都没有去试探对方,到目前为止,她都还没有问起过我的名字,所以这个女人有着极强的耐性。我们都知道,这种神秘感,有时候也就是一层窗户纸,其实经不起太大的力气就会被捅破。所以我们都尽量保留了一份力气,为了保留这份力气,我们敏感的选择了尽量远离窗户纸,说的话自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林子中的雾霭并没有散去的迹象,给人的感觉仿佛更浓了些。若是一般人,在这样的雾霭中,可见程度不过三四米的距离而已。可是我却已经远远的瞧见了几栋木房子,我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我说:“有些话我虽然一直没问,但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虺妮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
我说:“你本已受了不轻的伤,即便没有受伤,你最多也只能背走一个人。”
虺妮还是没有说话,但她神情种却似在告诉我,我说的没错。
我说:“所以跟你一起来到这里的,最少应该有四个人。两个人轮流背一个人,或者是做一副担架,才能走远路,而这里距离当时那个地方,显然已有了不远的路。”
这一点我非常确认,当时我“聚势化虚”时,对四下的地理环境早已仔细打量过,但却并没有在大山里发现一户人家。
虺妮道:“还有一点你可能没有想到,当时我的情况比你们也好不了多少,所以我根本已不能走远路……”
她话还没有说完,我已叹了口气。
虺妮的脸色却变了,她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她的脑筋通常比很多人都要灵活得多。
她忽然向前冲了过去,我只好快步跟上她的脚步。
小院里不多不少,整整齐齐地躺了六具尸体。这六个人都很强壮,个个的身高都和屠森差不过,而且从他们的穿着和皮肤可以看出,他们是大山里的本地人。他们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全部是头部中弹死亡。而梦梦的房门虽依然关紧,但她却已消失不见。
虺妮的眼睛已红了,她闭上眼睛,深呼吸,片刻后她才略微平静下来。她站在梦梦的房间门口,忽然转过身来瞧着我,她通红的眼睛里有着仇恨和痛苦,还有着自责。
可是她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这样瞧着我。
我只好说道:“你想说的话,我能理解,但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被外在因素蒙蔽了眼睛,丧失了理智。若我是故意离开,将你引出去,我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当然并不是一个说服别人的最好理由,可是我却并不想说太多。
虺妮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良久才道:“你早已知道这次随我来的兄弟有六个人,我且不管是不是你猜中的还是什么其它原因,我只问你,她是什么人?”
在这里除了我们和死去的这六个人之外,就只剩下了失踪的梦梦,我当然听得出这个“她”所指的是谁。
我却摇了摇头。
虺妮道:“她若依然完整,我承认无论是谁,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对她动心,可她不但已毁了容貌,而且……”她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可是只要是看过梦梦身上的伤,就会懂她的话。
我并没有动怒,而是来到梦梦的房间里。她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移动过的迹象,没有打斗痕迹,而她精心制作的那个面具也没有带走,依然是放在抽屉里,因为她的抽屉是打开着的。
若她是凶手,她有没有拿走她的面具,有没有关上抽屉都无关紧要,毕竟无论到了哪里,制作一个面具都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可她若不是凶手呢?她打开抽屉,留下这个面具,是不是意有所指呢?
我问虺妮:“我睡了多久?”
虺妮道:“已经快十天。”
我说:“你们来到这里已经几天了?”
虺妮道:“三天。”
我说:“也就是说,你们在大山里走了七天左右才找到这个地方?”
虺妮道:“确切地说,我们并不是找到这个地方,而是知道这个地方,花了整整七天时间的目的就是为了来到这里。”
我说:“那在这段时间里,你们有没有遇见其他人,或者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虺妮沉思了片刻才道:“若是平时,我们最多只花五天就可以赶到这里,可是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并没有走那条路,所以一路上我们不但没有遇见一个人,更是连一只飞禽走兽都没有看到。”
我说:“你们没有看到,不代表没有人跟踪,或者有人比你们更熟悉这一带的山林,提前来到这里,布置了一个杀阵。”
虺妮却仿佛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她忽然说道:“有一件事情或许算得上奇怪了,毕竟这一路上我们都很安全也很平静。”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布囊,她将布囊递给我,道:“我们走了五天,远远地都能够瞧见这座大峰,所以我们稍作休整便加快了速度,打算一鼓作气登临上来。不过因为一路上根本没有找到野味,大家都是吃干粮维持体力,所以爬到一半时,大家都已吃不消了,便是临时露营了三个小时才赶路。这个东西就是在露营的时候在一块石头底下无意间发现的。”
我打开布囊,里面的东西并不特别,只是一块饼干,再平常不过的饼干。
饼干很平常,但莫名的出现在大山里,尤其是用一块布囊包裹并且放在一块石头底下,就显得有些反常了。
这并不是压缩饼干,而像是用来当零食的那种饼干。
我说:“这块饼干能不能暂时放在我这里?”
虺妮道:“你发现了什么?”
我说:“这大山中,最近过于平静,连你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找不到野味,我留着它,说不定可以在关键时刻充饥。”
这当然是在说笑,这来路不明的一块饼干,除非是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否则根本没有人敢去吃它。更何况如今它虽是一块饼干,同时也是一件物证,当然不能随便糟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