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伯缓缓将那碗汤药放下。他放得很慢,在放下汤药的过程中,一双眼睛不曾离开过李信一毫一
厘。同时,他双脚微微屈着,做出半蹲的姿势。
他有绝对的信心,若然李信在他放下汤药的时候反扑,他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个刚开窍
,还没上过战场的菜鸟放倒。
放下汤药,这老头直视李信,没有马上动手,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信哥儿,你还小,很多
事情还不懂。你不知道,今天我这般待你,不是要害你,而是要保护你。”
已然撕破了脸皮,李信也再不装模作样,他冷笑连连:“当真是鬼话连篇!明明是要以石窍丹废
了我的丹田,竟厚颜无耻地说成是要保护我,你这老货真心不要脸。”
清伯摇了摇头:“说你年轻,你还不相信了。”
这老头道:“你自幼在王府中长大,又没有老师教导,许多事情你并不看得明白。你不知道,生
于王侯之家,根本没有亲情可言,没有自由可言!为了权力,即便是亲生父子,也会举刀相向!你的
存在,就是治公子最大的威胁!!”
“若不是你的父亲闯王重情,不愿见你与治公子兄弟相残,处处维护于你,只怕你早就尸骨无存
了。”
李信不语。他熟读史书,见惯兄弟相争,父子相斗,对这些道理并非不明白。看过了原李信的记
忆,他也曾觉得蹊跷,觉得闯王这人对待李信各种不好,是别有用心。
清伯见李信不作声,只道他不相信,继续道:“你肯定是以为,闯王视你若奴仆,常常以言语辱
及你的母亲,压根从来没有维护过你。”
李信继续不语。
“可是,你错了。闯王待你不好,正是在保护你。只有待你不好,治公子以及他的麾下之人,才
会认为你无法威胁到他们的地位,才不会对你出手。闯王要你学文不学武,要你禁武三年,看似不近
人情,实则也是对你的保护。”
清伯这老头一句一句地道:“这个世界以武为尊,身为上位者,无不需要强大的武力。若你学武
,以你传自闯王李氏的血脉,必定是天赋异禀,很容易成就非凡,超越同辈之人。如此一来,拥有强
大武力的你,便有机会得到闯王麾下重臣的认可,有机会建立小山头,威胁到治公子的势力。你若建
立班底,即便你本人没有野心,也会有人千般百般诱惑于你,怂恿你争夺未来的闯王之位。你叫治公
子怎么放心?”
李信默然,心中颇有几分赞同这老头的话语。
只是,赞同这老头的说法,并不等于要配合他的做法。让这老头废去自己的丹田,那原李信的执
念,还怎么完成?
李信争辩道:“我已经错过了三年的修炼黄金期,潜力大幅度下降,对李治再无威胁,为何他还
要前方百计针对于我,要废我的丹田?”
“敦煌学院,是一个神奇的所在。内中拥有创造奇迹的手段。你的修行潜力虽然大幅度下降,但
在敦煌学院中,未必不能找到让你变强的机缘。治公子是个谨慎的人,他要将所有变数都扼杀,便只
能废了你的丹田,让你再无崛起的希望!”
“信哥儿,认命吧。只要你乖乖喝下这汤药,治公子仁慈,只废了你的丹田,并不会杀你。从此
以后,你虽然不能习武,却能活得逍遥自在,比之这世间许多人都要来得快活!”
“若你喝下这汤药,闯王殿下见你这般识得大体,说不定也会对你改观,认可于你,甚至可能让
你进入族谱,赐你表字,让你摆脱私生子的身份。”清伯抛出闯王诱惑道,“信哥儿,你想做的,不
就是得到闯王的认可么?”
说这么多,这老头的目的,原来是想劝李信自己喝下这口毒药。
可是,任凭这老货舌绽莲花也是无用。李信见惯人心险恶,哪里会相信他的恶魔诱惑?
人心总是不会满足的,李治今日会为了扼杀变数而废了自己的丹田,日后就不会为了扫除阻碍而
杀了自己?若自己的丹田被废,没有武力,便连自保也做不到,只是李治砧板上的肉菜。
这老头,还真以为我是原来那不通世事的孤僻小儿李信呢!李信心中呵呵冷笑着,试探着问道:
“若我喝了,李治真会放过我?父亲真会认可于我?”
果真是心思单纯的笨蛋,老朽随便瞎说几句,他便上钩了。
清伯心中得意,竭力忍住心中的狡诈回答道:“这是当然!闯王知道此事,必定会说,信哥儿终
于长大了。”
李信木然一阵,而后道:“那好,我喝!”
有方才李信故意打翻汤药的前车之鉴,清伯很是谨慎。这老头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而后道:“
老奴喂你。”
李信颔首。
清伯躬身,想要端过那汤药。
便在这老头弯下腰去的一瞬间,李信发难了!
好个李信,猛地自塌上站起身来,紧紧抓住裹身的被子,随手就是狠狠挥出。被子如天幕,挡住
了清伯的视线,让这老头的行动一时受阻。
“吃我一拳!”李信见对方视线受阻,哪里还不趁机再上?想也不想,便是狠狠两拳砸下。
只是,他低估了这老头的实力。两拳下去,清伯身形只是一晃,并未有丝毫损伤。
两拳不能建功,撤!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武力与水蓝星球的武力截然不同,李信便知道自己怎么也
不是眼前这老头的对手,二话不说,撒腿便跑。
然而,他却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修行者的可怕。
在水蓝星球,李信全力逃跑,以他这年轻小伙的体力,想要摆脱追兵丝毫不难。他一个刚开窍的
菜鸟,再怎么年轻,再怎么精力充沛,也万能逃出一个境界比他更高,实力比他更强的老者的追捕。
他刚刚跑出小院,便闻而后生风,清伯那老头如同鬼魅一般,竟飘到了他的身前。
随即,一张被子从天而降,将他卷成一个粽子。
“信哥儿,你这是敬酒不喝喝罚酒!”清伯将被捆成粽子,手脚一时不能动弹的李信扛起,重新
返回小院之中。
重回小院,直入李信的屋内,清伯重重一抛,李信便被摔落在地。他意欲挣扎,但双手双脚的活
动空间实在太窄,一时不能挣脱。
他来回扭动,意图摆脱束缚。可惜没待他完全挣脱,清伯便端着汤药来到他的面前。
“你一个私生子,不懂得安分守己,明哲保身,便只有死路一条!”清伯狠狠骂道,脸色很是狰
狞。同时,他那枯树皮一样的手猛地掐住李信的脖子。
“额……”
脖颈生痛,不能呼吸,很快,李信便觉得缺氧,连挣扎扭动的力气也无,只觉浑身体力渐渐散失
,面上通红,嘴唇发紫,双目无光,死亡将近。
“好好记住这一下。你若再想反抗,再想耍小心眼,老朽便做了你!”就在李信自以为必死的时
候,清伯忽然放开了手。这老头声音冷厉,双目中,看不出半点以前的慈祥。
“呼哈,呼哈,呼哈…”
重新能呼吸的李信,使劲呼吸着空气,心中满是害怕,只觉切切实实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才呼吸了数下,那干枯的手再次出现,紧紧捏住他的下颌,痛得他眼泪直冒。
泪眼朦胧中,一个大碗出现,闻着挺臭的药汤倾泻而下。
“唔……”李信下颌受制,不能言语,只能哼出个鼻音。只是这鼻音反抗并无作用,清伯双手用
力,强行将汤药灌下。
李信拼命挣扎,肚子不停往外吐气,宁死不吞下那汤药,同时,被子卷起的手脚不住挣扎。
“你再不吞下,老朽便做了你!”看着李信不肯吞下汤药,清伯狠狠威胁道。
李信心中大骇,想起刚才差点窒息而起的大恐怖,脑子里只有一句:“我不要死,我要反抗!我
不要死,我必须反抗。”
他的四肢挣扎得更加卖力,也更用力地将汤药往外吐。
“小杂种,你找死!”清伯恼羞成怒,放下汤药,而后再次掐住了李信的脖子。
几近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李信再一次经历死亡,手脚僵直。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忽地
感到手臂上有一硬物,正是那绑在手上防身的匕首。
“我不要死,我要反抗!!”李信心中咆哮,抓住了这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被褥之下,他右手
抽出绑在左臂上的匕首,狠狠斜刺而去。
“嗤…”
削铁如泥的匕首先刺破被褥,然后刺破李当喜的衣袖,老头的衣衫,而后毫无阻碍地捅入清伯这
老头子的胸膛之中!
清伯的脸上刚刚出现惊愕,他的胸口便喷涌出大量的鲜血。鲜血大口喷出,射在李信的脸上,衣
衫。匕首捅入胸膛,李信腿脚屁股一起用力,坐了起来,飞快扭动匕首,铁画银钩挥动,便在老头的
胸膛上划了个十字。
“扑通。”清伯的惊愕还没散去,他还没来得及自救,身躯便已倒下。
一击,致命!
做完一切,李信反而怔了。呐呐看着清伯倒落在地的尸身,只觉全身没了气力。说起来,在水蓝
星球遵纪守法的他,手上还是第一次沾上人命。看着眼前景象,他有种事后怕。
“我竟杀了人,我竟杀了人!”李当喜脑中嗡嗡一片,只反复回荡着这么一句话。
“呼呼,呼呼。”也不知在地上呆坐了多久,待李当喜恢复冷静的时候,满地鲜血的腥臭味已在
空中荡漾。闻着左近那血液腥臭的味道,他再也忍受不住,哇啦哇啦吐了起来。
吐的是昨夜的饭食,又酸又臭。酸臭味混在血腥之中,很是刺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