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整个大陆的三分之一都被洪水覆盖着。地势低洼的地方,如同猛兽的水长驱直入,人口牲畜无一活命。地势稍高的地方,人们如同被困孤岛,饥寒难耐。
我们把眼光往西边移去,没有受到洪水肆虐的土地上,人们依旧安居乐业,丝毫不知道东方,那片靠近大海,曾经在他们心中的肥沃繁华的土地上发生了什么。
西京城里的人如同往日一样,各司其职。繁华的北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卖脂粉的女子和卖豆腐的大娘吵了起来,一个说脂粉味让豆腐变了味儿,一个说酸豆腐污了脂粉香。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长街上叫卖声四起,这样的事情,每日都在这条街上发生。商贩们为了争一个摊位,常常大打出手,或者辱骂对方,后者当街撕扯,更有甚者,当场见了血,不得不报官进了衙门。尤其是卖脂粉的女子站的这个位置,这里正对着西京城里最大的酒楼——至善楼。进出至善楼的人,不是腰缠万贯就是官高权大,都是些西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甚至在这西边,一提名字就是无人不知的存在。这些人都是花钱不眨眼,散财不心疼的主。
摊贩们争抢个有利的地势,渴望把东西卖出去,也有心揣幻想,期望能结识点达官贵人,从此自己也就能发家致富,不用在这大街边抛头露面、风吹日晒。
至善楼外边吵得不可开交,楼里却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上下三层楼此时正是宾朋满座,座无虚位。店小二忙的大汗淋漓,传菜的吆喝声响遍酒楼。杯盘碗盏,觥筹交错。
三楼临街的一张桌边,此时坐着几位衣着华丽的公子。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这几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几个人推杯换盏,有说有笑,聊些自己的风流韵事。也无非是昨日又亲近哪家的小姐,今日哪个姑娘又为他泪湿花绢。
相谈正欢中,席间突然有一人站起来,道:“我给你们说个怪事,你们保证没听过。”
几人忙道:“快说,快说。可是哪家黄花大闺女上赶着要嫁给你了?”
那人责骂了几句,“我说正经事,这事情就出在咱们西京府的大人家里。”
“可是大人府里的小姐看上你了,找人来提亲?”一人道。
“咱们大人府里最大的小姐今年也不足及笄之年吧?”另一人道。
几人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人不乐意了,佯装发怒,“你们不听,我可不讲了。”
“哎哎哎,王兄何必如此呢,我们兄弟几个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你便讲来给我们听吧。”
姓王的公子这才坐下,又四处看了几眼,才开口说道:“前几日东边受了灾你们可知道?”
“这事情我有耳闻,”一人道,“今晨我还听我爹说起,我们家在东边的好几个铺子没了。消息是今日才传到的,东边发了大水了。怎么,你这事和这洪灾有关系?你快快说来。本来我爹还吩咐我下月上东边管理几家铺子去。”
“事情说来倒是挺悬的,若不是跟你们几个好,我是不会讲出来的,否则怕是人家以为我胡编乱造。这个事情,我讲了,你们也别瞎说,许大人的家事若传得人尽皆知,追究起来你我可逃不了干系。”
这许大人便是西京城的知府大人。
几人见王公子说的神秘,也都来了兴致,便催着他一一讲来。王公子咳嗽了几声,便讲了这么一件事:
前几日,许大人的夫人家父去世了,许夫人回娘家服丧,这事情就发生在许夫人身上。大家都知道许夫人原是东边的一位富家小姐,许夫人虽回家服丧,却也是排场大得很。哪知道回家服丧之后,还未启程便遇上了水灾。那水来的莫名其妙,不见下雨变天,水就从海里上来了。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东边好大一片都被夷为平地,不在话下。许夫人一家避到青龙山的寺庙里,才逃过一劫。那几日,凡是在水灾中存活下来的都无家可归。许夫人本是个善人,就吩咐管家施粥救济。就这样一直到第七日。第七日,那天天在下雨,很多难民也都躲在青龙寺里。许夫人叹着气看着山门外的洪水,这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孩子的哭声。并不是寺庙里传来的,而是从山门外传来。众人都吃了一惊,想着定是哪家的孩子落了水,着急着要去救。大家四处找了个把时辰,却不见孩子的踪影。寺里也不见哪家丢了孩子,但是孩子的哭声却是清晰可闻。正在大家都毫无头绪的时候,突然有个眼尖的人看到从水里冒起来一盏花灯,灯芯中托着一个全身****的婴孩,正哇哇大哭。许夫人忙命人将花灯捞了起来。说来也怪,这花灯自水中出来,却是干燥得没有一点打湿的痕迹。婴孩的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大家便称这孩子是被神护着的。
许夫人抱着孩子看了看,见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便想起了自己那在家的女儿,心里一时不忍,又见无人认领这孩子,便决定收养了这孩子。孩子被许夫人抱着,就停止了哭泣,睁开眼睛伸手乱抓。身边的管家道孩子怕是饿了。便立刻叫人煮了米糊来。正待许夫人要喂孩子吃东西的时候,见一白衣男子站在寺门外用手翻弄那盏托着女婴来的花灯。白衣男子身姿轻盈,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脏污的痕迹,与躲在这里避难的人一点不同,倒像是一个信步出门游览的翩翩公子。许夫人心里疑惑,不见四周多了舟筏,这人是怎么来的?
许夫人下意思低头看那人的鞋,只见他脚上穿了一双白色的云纹履,只鞋边有沾湿的痕迹。莫不是这个人是踏波而来的?传说只有天上的神才有如此能力啊。在看此人一身白衣,神情孤傲冷清,也不是个普通人。许夫人心里一惊,看来这个人来历不小,说不定和孩子是有什么关系。这孩子也来得离奇。
许夫人将手里的孩子交给管家,便走上前去,先福了福身子,行了礼,便道:“公子可是认识那女婴?烦请告知她的亲人现在何处。”
白衣男子听到“女婴”二字,立刻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许夫人伸手指着管家抱着的孩子示意他。孩子在管家的怀里不哭不闹,旁边的小丫鬟正拿了调羹要喂她米糊。
“不可。”白衣男子道。
小丫鬟把调羹塞到女婴的嘴里,女婴吃的咂咂有声。
“什么不可?”小丫鬟仰起头问。
“罢了。”白衣男子答。
许夫人心生疑惑:“公子可是认识这孩子?”
“认识?不知道。”
“公子可知道孩子的来历?”许夫人不甘心,再问。
白衣男子没有再说话。
“既然公子也和这孩子有缘,倒不如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既是从水里来的,就叫小鱼吧。”白衣男子答。
“夫人,夫人,水退了,水退了……”小丫鬟突然惊喜的叫道。
管家怀中的女婴还在吃着米糊。许夫人往外一看,洪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退去,露出被浸泡了一个周的土地。
白衣男子盯着女婴的脸,仿佛是摇了摇头。许夫人看到女婴露出了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再看时,笑容不见了,那白衣男子也不见了,连那盏扔在山门外的花灯也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然而眼前退下去的洪水却是真实的,正吃着米糊的女婴也是真实的。
众人都高兴得手舞足蹈,不停的欢呼嬉笑。
“夫人,这孩子真是个福星。她一来,水就退下去了。”小丫鬟说,“咦,这是什么?”
只见女婴手里握着一个白色流苏环佩,正往嘴里塞。这是刚才白衣男子身上佩戴的,却不知何时到了孩子手里。
许夫人叹了口气说,“以后,她就叫小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