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暗渡陈仓
如梦过得好吗?如梦过得一点也不好。
话说当日如梦依依不舍地别了天舒一行,只得硬着头皮返回万剑庄。
万剑庄,还是那么雄伟壮观。不过细心的人稍微观察一下,便不难发现,现今的万剑庄已经少了些许往日的人气。
这也难怪,周方正在小镇没有追回如梦,心情一直郁闷,总感觉到这价掉大了、脸丢尽了,堂堂武林盟主连自己的爱女都管教不好,那威信何在?德行何存?没奈何,只好闭门谢客、闭关练功,一来让时间慢慢淡化这难言的隐痛,二来集中精神修炼上乘功夫好来日出口气。
周方正将日常事务交给徒弟吴银建打理,自己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日傍晚时分,周方正如往日一般,正在练功房研习武功。
“师傅!师傅!”
吴银建飞也似地闯了进来。
周方正心情一直糟透了,这会见徒弟如此冒冒失失,心头火起,顿时脸一沉:
“放肆!”
吴银建被师傅当头一喝,心知太过鲁莽,满脸的笑容一下如冰冻一般僵在那里。
“爹----”
吴银建被周方正一声怒吼,想说的话全打回了五脏府。周方正眼见徒弟不吱声了,情绪也稳定了许多,正待要追问何事惊慌,没想到如梦的声音却从门口随风而入。
如梦清晰的语音撞击着周方正的耳膜,心中亦惊亦喜、亦怒亦悲,犹如打碎了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交织在一起,那滋味如何又忌是外人所能体会。
“爹!女儿回来了。”
如梦款款来到周方正面前,静待周方正反应。
如梦自恃是周方正的掌上珠、心头肉,压根就没把自己的行为当回事,大不了挨上两句骂,左耳进,右耳出,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爹?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爹?女儿?你还知道自己是女儿?回来了?你还有脸回来?你,你……”
周方正看着如梦漫不经心的样子,多日沉积的怒火顿时爆发起来。周方正越骂越气,挥起右手,“啪”地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如梦的脸上,如梦做梦也想不到平时骂都不骂自己的父亲居然会打自己,而且打得这么重、这么狠,人忍不住一个趔趄咚咚咚倒退了好几步,鲜血缓缓从嘴角沁了出来。
事起突然,吴银建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半拍。
如梦回过神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平时要金得金、要银得银,父亲重话都不说一句,今天居然打了起来,而且是这么狠、这么重,如梦哪能不伤心。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门口快步奔进来一个妇人,拉着如梦左瞧瞧、右看看:
“老爷!”妇人看到如梦这个惨相,不由心疼,转过头来用埋怨的口气对周方正接着说道:
“小姐还小,不懂事,纵有千般不是老爷也应担待点,怎么就发这么大火啊。”
妇人原来是如梦的奶妈,听说小姐回来,风风火火赶了过来。刚到门口,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中一急,哪还注意得了分寸?加上奶妈自小在周家和周方正一块长大,平时虽是主仆,但情如兄妹。仗着这点资本,也顾不得许多,抢白起周方正来。
周方正正在火头上,见奶妈不知根不知底,当起如梦的保护伞来,哪还有个好脸色:
“你知道什么?你掺和什么?小姐如此胡闹,你也有干系。”
周方正缓了口气,又道:
“从现在起,小姐交给你了。听清楚了,好好待在房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走出半步。”
如梦听得妇人声音,本以为救兵到了,正要打蛇随棍上,放开架势闹腾一番,哪想到父亲这回上了三味真火,谁的面子也不给,只得将念头压了回去。
妇人看情况不妙,连忙拉着如梦要走。
“且慢!”周方正一声断喝,快步走到如梦面前,出手如电,迸指隔空一点。如梦正哭得认真,哪想到周方正有此一着,顿时感到右肩一麻,全身已没了半点力气。
知女莫若父。周方正担心如梦受了委屈,钻空子再来个离家出走,那必定比这次要头痛得多。没法子,谁让如梦历来任性呢,周方正只好出此下策,以保万全。
如梦自从跟了天舒,功夫精进不少,尤其轻功一技,更是炉火纯青,如果思想上有准备,周方正也难得手。可惜如梦没有丝儿防备之心。
周方正两次动作,全在众人意料之外。
“师傅!”吴银建看周方正点了如梦软麻穴,欲待上前讨个情面。
“退下!”周方正双眉一挑,说得斩钉截铁。
“银建,咱们走!”奶妈知道周方正正在气头上,这会儿只怕越说越糟糕,只得扶着如梦退了出来。
吴银建看了周方正一眼,见没什么反应,便跟在奶妈后面,悻悻地离开了练功房。
周方正看着三人在视野中消失,心中不免泛起阵阵惆怅。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娇惯了的孩子刁蛮任性,心地单纯,行事不计影响、不看后果,不体会旁人感受,只凭自己兴好,日子一长还不知要闹出什么花花事儿来。周方正越想越惊心,脑海中蹦出一个念头来。
“人来!”周方正心中打定主意,便出声召唤下人。
“弟子在!”门口快步走进一个人来。
这人不是别人,是大弟子吴银建。原来,吴银建跟着奶妈出了练功房,稍微安慰了一下如梦,便又悄悄回到练功房外静待师傅必要时差遣。
吴银建不愧是久历江湖,待人接物拿捏得恰到好处。偏偏世上许多人不明其中之故,有心拍马屁却往往拍到了马蹄上,尽受出力不讨好的气儿。
吴银建知道师傅心情不好,走近了难免碰一鼻子灰,离远了又会侍奉不周,不声不响老老实实待在门外,有动静就出现,没招呼便倚在墙上打盹儿,关键是有这份孝心在此。
周方正见来人是吴银建,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周方正长舒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
“你跟着为师也有些时日了,武功、人品那都是上上之选。”周方正顿了顿又道:“你对你师妹的情意为师也是看在眼里,只是你们年纪尚轻,唯恐因此慌废了功夫。”
吴银建听鼓听音,知道师傅即将宣布一个重要决定,这也是自己早已埋藏在心头的愿望。不过师傅还没明说,脸上哪敢露出半点声色?
吴银建唯唯诺诺,算是听着哩。
周方正见吴银建不吱声,便接着说道:“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女大不中留啊。再不早作决断还不知要弄出什么事儿来。为师现在把如梦许配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吴银建突然之间听得师傅要把如梦许配给自己,心头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自己对如梦钟情已久,如今得以偿愿,当然该喜。但自从冒出个天舒,而且还和如梦不清不楚,这日子以后又怎么过?可眼下哪容得吴银建多想?连忙双膝一屈,应道:“但凭师傅作主。”
周方正见吴银建没有异议,心头也是高兴:“起来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周方正此时和吴银建既是师徒,又是翁婿,双双的开心劲自然没得说,趁着这股劲儿,二人品着上好的龙井将日后打算在一起合计合计。
再说如梦打娘胎出来,哪曾受过这般委屈?想要闹出点动静来,又觉得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没法儿,只得半推半就随着奶妈回到自己的闺房。
如梦回到房间,越想越来气,越想越郁闷,琢磨着要找个泄气口。奶妈见如梦吃了亏,心中亦是难过,手拉着如梦的手,长一句、短一句,不停地安慰。
“小姐、小姐!大喜大喜!”
如梦和奶妈正悲长痛短,没想到丫环这时候从门口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鬼丫头,总是这么没头没脑的、没规没矩,天天就知道大呼小叫,越来越不象话了。”
奶妈见进来的是自己的女儿、如梦的丫环春枝,便大声叱责。
春枝大约十三四岁,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一看就知道是人小鬼大、古灵精怪。春枝哪知道前面发生了事故,这时将头一偏,小嘴一翘:
“本来就是喜事儿,还不兴让人高兴啊?”
“喜从何来?”
春枝见母亲脸色由阴转晴,便使出性子来,帮作神秘:“小姐,你猜!”
“你说便说,本姑娘没心情。”如梦正气头上哩,这时春枝想逗个乐子、拍个马屁,没想到乐没打在点上、屁也拍在腿上,讨了个没趣。
春枝这才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忍不住伸了伸舌头:“好好好,我说我说。”
春枝缓了口气:“刚才我经过老爷书房的时候,听老爷说要将小姐许配给吴公子,这不是大喜吗?”
屋漏偏遭连夜雨。如梦这一惊非同小可,没想到父亲居然来上这一手,将自己立马许配给师兄。要在几月前,那自然是喜事一桩,可半路上杀出了天舒,自己身心已经全在天舒身上了,过来的老黄历现在已经不能翻了。
如梦与天舒的细枝末叶外人根本不清楚,就是脑海里闪过一些念头,那也未必想得那么深、那么复杂。旧时的规矩那是严格的,少男少女动辄讲授受不亲,谁敢轻易越雷池半步?可惜事情到了天舒这个混沌未开的少年身上,一切陈规陋俗都没有星些儿束缚力,如梦碰上天舒,那防线哪能不千疮百孔?
奶妈听得女儿说老爷将如梦许配给吴公子,想着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连忙接声道:“小姐,这确是大喜啊!”
如梦正急着想法儿哩,见奶妈也在一旁附和,没好气道:“不嫁,不嫁,死也不嫁。”
“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你嫁不嫁的?”
周方正和徒弟吴银建在书房商量已毕,便想着给如梦打个招呼,也好准备准备,居然正碰上如梦大声嚷嚷着不嫁。
周方正抬腿跨入房中,奶妈和春枝连忙上前见礼。周方正摆了摆手,径直走到女儿如梦面前,轻声说道:
“儿啊,爹也是一时心急,火气不免大了些儿。”周方正心疼女儿,算是给如梦搬了个梯子,也不待如梦答应,接着话锋一转:
“不过男从当婚,女大当嫁。你和银建自小一块长大。银建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选,爹也知道你的心思。也罢,现如今爹也老了,你也大了,不如……”
周方正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尽量把事情说得委婉动听些。可周方正哪里知道,如梦压根儿一句也没听进去。如梦事到紧要关头,正搜肠括肚想着辙儿如何能跳出眼前的困境。如梦清楚得很,此时硬扛肯定是过不了关的,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
“儿啊,你这次的行为已经让不少江湖朋友耻笑,再不循规蹈矩,今后如何立足江湖?”
周方正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将个利害得失分析得头头是道,旁边奶妈和春枝听得一个劲点头。
“江湖朋友,江湖朋友。哈哈,有了!”如梦别的没注意到,可周方正言语中的“江湖朋友”四个字倒是给如梦开了窍,顿时一条妙计涌上心头。
如梦终于想到了对策,不免喜形于色,禁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如梦这一笑,让大家倒是吃惊不小。刚刚还怒气冲冲哩,现在却乐成这样。
“哈哈,小姐答应了!”春枝见如梦一笑,只道一切已经烟消云散,不由高兴得叫了起来。
“恭喜老爷、恭喜小姐!”奶妈见雨过天晴,忙不迭上前一一道贺。
周方正见如梦笑了,心中也自欢喜。
只有如梦自己倒惊出一身冷汗,生恐爹爹瞧出破绽让计策落空。
“那择日不如撞日,爹爹明天就给你们成婚。”周方正担心夜长梦多,想着早点把婚事了。
“明天?那可不行。”如梦一听急了,好好的计划不是要泡汤?
“女儿大小也是当今武林盟主的独生女,终身大事忌能草率。好歹也要邀请天下英雄来热闹一番,也不枉女儿一生。要不,这亲不成也罢!”
如梦说得斩钉截铁。
周方正一听,如梦说的也有道理,武林盟主闺女出嫁,哪能不风风光光呢?今后就是在同道面前也不好交待。
周方正沉吟一会,道“好!爹依你,吉日定在正月十五元宵节。你看如何?”
如梦心中默默一算,时间虽然紧点,但一切皆是天命,再挑三拣四只怕反而多了麻烦。
“但凭爹爹做主!”如梦脸上红云一飞,轻轻应道。
“哈哈哈!真是乖女儿。”周方正仰头大笑:“爹这就去吩咐。”说罢转身要走。
“爹-----”
如梦见周方正要走,连忙伸手拉住。
“还有什么事?”
“女儿的穴道。”
“鬼丫头点子多,爹可不会着了你道儿。你放心,成亲后爹爹自会给你解穴。”
“哈哈哈……”周方正的身影在笑声中消失。
“哼!”如梦小嘴翘得老高,可也没法,只能默默祈祷天舒早日收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