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本是来自帝都中的名门望族。因其祖上世代镇守边关,在大漠北部边境经营近百年,其底蕴深不可测。
故民间有诗曰:十方胡驽皆丧胆,四域匪王莫敢留。其形容的就是岳姓一族在北方的赫赫威名。
十年前,晋王突然驾崩。长子元邵于其年9月继位。杀伐果决,对内铲除异己。雄谋大略,对外商讨异族。言内,于朝野明争暗斗,于地方风波不断,中原各大势力在短短十年之间经历了一次大洗牌。言外,于大金,胡虏两域战争不休,穷兵黩武,国内积弊甚重。
上至王公贵胄,下至村野农夫。无一不是怨声载道,人人惶恐自危。各地闯王,几方匪首。趁势逐鹿,欲分食天下,问鼎中原。
五年前,少年族内旁系一支因受朝野****蒙蔽,共商起兵勤王。经三年乱战,族内鹰派几乎被屠戮殆尽。
少年生母就不明不白的死于家族内斗之中,尽管此事以成悬案,凶手至今尚不明朗。但少年心中好似已经有了人选,杀心甚坚。
夺妻之恨,不共与城。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少年那时起就立志手刃仇敌,定要报此血海深仇。一方面,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使他无法做到心静如水。影响日后修行,其易误入歧途,走上邪路。另一方面,仇恨也成了他前进的动力。无穷的怒与恨是他在大喜大悲的起落中看清虚渺,坚守信念,在生生死死之中得到一份心如死灰的淡然。
矛盾的情绪使他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凡人,在面对人性一样无能为力。
“三哥,你…你没料到我还活着吧。你杀害生母,你禽兽不如阿。弑母…畜牲,此生如不亲手虐杀你,岳青枉为人子”岳青双眸血丝满布,面色扭曲,神情癫狂。情绪激动得不可自控。
片刻后,岳青强压下戾气。脸色突然平静下来,只是嘴角还残留的几处咬痕和一丝血迹仿佛暴露了此刻他内心的激荡。
“只是…只是不知道此事背后是否还有父亲的影子”三年的磨难使岳青学会尝试着冷静的去分析此事。只是那个男人,他却看不透。
岳青母亲的死因,从出事那天起就众说纷纭,各有各的说法。有人说是遇到了歹徒劫财,事后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又有人说是遇见了采花贼子劫色,岳母拼死不从,凶手一怒之下将其虐杀。更有好事者揣测,这是为了私情,岳母私通野汉子的事情败露,是家主一手策划将其杀死。
“娘,您一生为岳家谋事,兢兢业业二十载。不料最后还是被身边最亲的人给害死了。时至今日,连一个囫囵尸首都没留下。每逢看见别人祭祀父母,儿只能摸着您的生前衣物。甚至连您的死祭是哪一天,儿也不明呐!儿在外奔波,一有空闲就会给您烧纸。您收到了么?那打着旋儿飞舞的灰烬是您的回应吗?”岳青感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失声低泣。
岳青从包裹中翻开母亲生前的衣物,抚摸着。仿佛感到她就在身边,音容相貌依旧,一颦一笑都如此动人。
突然,从衣物中抖落出一本小黑册子。上书四个鎏金大字,“岳家家训”那是一笔一画宛如刀刻,带着几分肃杀的凌厉,却又不失方正,显得正气与威严。
这本小黑册子是岳家弟子的必修课。大致分树德篇和修身篇。树德篇下又细分勤学,立志,静中,守本,守和,慎独,三乐,八德,自强,明辱,着远观微十一章节。修身篇下又细分主敬,静坐,早起,读书不二,观史,谨言,养气,保身,日知其所亡,月无忘所能,作字,惧黑十二章节。
这是对岳家弟子的教导,也是要求。岳青可谓自小研读,早已烂熟于心。但此时却表现得相当不以为意,甚至有几分不忿。
“岳家家训,第一篇,第六章守和,曰,和字能守几分,未有不兴,若全无一分,未有不则。家族内乱,四分五裂。可有谁记起过岳家家训,又有谁能全都做到了?个个争名夺利,兄弟相残。第一篇第七章,三乐其二,曰,至淡以消忌妒之心。家族子弟谁人不知?却如此勾心斗角,嫉贤妒能。何以言家训,何以言心至淡?”
“这满口的仁义大道理。在这乱世,又有何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注定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此刻,香末以燃烧过半。按平常人来说,早也应该倒地不起,任人摆布。可岳青的血统稀有,再加上出身高贵。自小与稀有灵草共浴,也时常口服灵丹。体质根骨,都可谓是可遇不可求。体血液中抗药功能较常人强上数倍。但这无忧草也不是寻常迷药,药性入骨,也只是早晚的事。
少年渐感体力不支,头昏脑沉,却又没起疑心。自认为是这几日奔波劳累所致。一连多日的舟车劳顿,使少年决定,到甲板上去透透风解解乏。
另一边,黑脸汉子在帷幕外侧耳听了很久。听到少年时不时的喃喃自语,时不时的失声痛哭。爹啊娘啊的乱叫,以为是迷药起了作用。抽刀正准备进帐一刀就宰了这个白脸公子哥儿,卷走金银财宝。回到山上,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大手玩女人。黑脸汉子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黑脸汉子口含钢刃,双腿微曲重心向前,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帷幕,刚好与岳青撞个满怀。两人相视一眼,都感到有些诧异。说是迟那时快,汉子有心算无心,自然是要先快一步。双腿用力一蹬,向前猛扑,抽刀便扎上了少年的左胸。鲜血顺着刀刃向下止不住的流淌,血腥味顿时布满了船舱。
岳青万万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要不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下使他向左侧,逶迤了一步。此刻,刀刃,已经扎进了他的心脏。生死就在那一瞬,剧烈的恐惧使他瞬间冷静了下来。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拼尽全力将黑大汉一脚踢飞。电光火石之间,黑大汉已倒在了数米开外。那一脚的力度让他感到五脏六腑都在激荡,舌尖一甜,忍不住喷出了一口浓血。
岳青大怒,当即进屋取剑。心中杀意迫切,使他全然不顾左胸上的楚痛。血染一身,使他浑身杀气更盛。脚上是出了巧劲儿,飞纵出船舱。但此刻早已不见黑大汉的身影。
“在这孤舟之中,我就不相信你还能上得了天”岳青暴怒,心绪紊乱,不可自持。“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竟被市井愚民,用庄稼把戏给弄伤了,这耻辱一定要用你的鲜血前来洗刷”
岳青丝毫没有发觉平时冷静的自己为什么此刻情绪如此暴躁。生死之间,轻敌暴燥的情绪都会深深地影响自己的判断。高手过招,往往就在一瞬。可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岳青虽年少,暂不入高手之列。可自小受族内精心培育,已有了一流高手的意识。可此时却连基本的静气都做不到,更别谈意识了。
那无忧香的药性开始逐渐发作。香末从口鼻入,慢慢渗透血液。岳青左胸又受重创,心脏负荷加重,血液流速加快,迷药急剧扩散。此刻的岳青明显被扰乱了心智。
岳青提剑便追,双眸充血,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十分显眼。残影重重,宛如野兽扑食。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见剑光一闪,可真谓草木皆兵。
忽然,只见船里帐后的尾弦黑影一晃。
岳青杀人心切,等不了许多。一运气,提剑便跃上了帐顶,又在帐梁上借力,正欲俯身冲向船尾。
手上也未闲着,手腕一抖,调整好握剑姿势,右臂微曲,腰腹一挺,把剑向上一引,使一招力劈华山起手势。
眼看蓄力已成,少年心中只有一招毙敌,无暇顾及其它。丝毫没有考虑到这饱经风雨的小船是否能承受如此猛烈的冲击。
这一劈有雷霆之势,千均之力。但让岳青始料不及的是,黑脸汉子此刻并不在船尾,而是猫在船帐里等待时机。他知道,只要无忧香的药性一发作,少年必定心神恍惚,躁动易怒。何不借此钻个空子?
黑影不过是汉子顺手丢的衣物,用以迷惑。
看着岳青从天而降的一剑虽然势不可挡,但也有前力以起,后力未生的尴尬。后背全盘托出,已无守招。
汉子眯起眼,看苦等良久的时机终于到来。也不客气,一刀狠狠的扎在岳青的背部,又抽出,反手一刀便挑了岳青的脚筋。
“啊…啊,我要杀了你,千刀万剐”岳青再受重创,失声惨叫。心一横,牙一咬。转身就是一剑劈出,只见剑光一闪,黑脸汉子右臂应声而断,血花四溅,汉子伸手捂住伤口,鲜血也止不住的向外涌。血,染红整个甲舱了。
黑脸汉子心中大骇,顾不上止血,一头栽入水中。霎时,一旁的岳青正欲追敌,想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奈何脚筋以断,无力回天。身体一软,也倒在了甲板上。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腥甜,血腥味迅速从江面上散开。
今夜,江中的鱼虾必定也兴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