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饮黄泉路,寒夜风簌簌。
这条路,名黄泉。此名为幽冥间的人,鬼,兽之专用称谓。对外,这是条弃道。于前朝作行军布阵奇兵之用。易朝之后,逐渐被人淡却。
此路本就不外显于世人,又被有心人布局。以乱石堆作奇兵遁甲之术,故设迷魂之阵。只剩周边村落,留下这代代相传的民间奇闻。话每值夜半之时,就有鬼兵过境,食人噬魂,饮血嘬骨,以止小儿夜哭。
这夜,马蹄踏着地上的碎石咯咯作响,车辙在地上拖出两道白印。寒风一吹,便裹来泥尘掩去了痕迹。
这驱车之人是一位花甲老叟,双目无神,显得十分浑浊。面容憔悴,风霜在其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的皱纹。好似一切与平常马夫没有什麽两样,如果非要说有什麽不同的话。那就是老叟手中并未持马鞭,而是手握一根长杖。不时的在马身上敲几下,力竭声嘶的老马好像又恢复了些活力,重新拖着沉重的车厢晃悠悠的向前方走去。
这一路,野花开的妖艳,不知道是不是经多年血肉滋养。
老叟横扫了一眼,又瞥见了两具死尸,尸体还未腐烂,显然是才死不过两天。
这一路上,数十具尸体。有新的,有旧的,有老人,有小孩。大多面容肌瘦,一副皮包骨的模样。要不然就是全身恶臭,受毒疮瘟疫而死。
这是附近一带的流民,受战乱惊扰不得已向北逃亡。身强力壮的得以多苟活几日,老弱病残的人就永远留在了这片流亡之地,以鲜血浇灌花草,用肉沫滋养大地,又等同样命苦的人从上面踏过。
奈何?无可奈何。战端以起,民不聊生。
倏地,远处传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马蹄踏地,惊如落雷。余声连绵,不绝于耳。显然,来者不止一人,至少有百十来位骁勇善战好手。震地碎石,气势磅礴,如同千军万马过境。
“兀那老叟,车上载的何人?”
转眼之间,一队人马已到跟前。观众人装束,皆是身着铁盔铁甲,手握长矛或大刀,目光如炬,动作整齐划一。
行至头前,马背上一人摇着血色大旗,红底金线,上面写这一个大大的兽字,笔力劲道,威严肃慕。
“兀那老头,问你话哪,还不从实招来。再不应答,论以帝国奸细罪就地处决”
摇旗那人双目一肃,厉声道。
“没啥子,也就两位行客罢了,都是出家之人。说是要去投靠远方亲戚。这兵荒马乱的,谁不想找个安身之处讷…咳咳”
老叟嘶声道,话语之中夹杂着咳嗽声。又呸的一声朝地上吐了口浓痰。
“咦,竟还是两位师父。这鸟日子,逼的出家人也四处流窜。咱们这些当兵的,却不能忘了国仇家恨呐”
晋国多崇佛重道之人,那摇旗汉子在异乡看见汉人,又听见是两名出家之人,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一丝和气。
这时,身侧一位汉子骑马走近,在其耳畔轻语几句。那摇旗汉子脸色一转,又恢复了肃杀神态。
“来人,仔细盘查,看看车厢里究竟是何等人物”那摇旗汉子道,心中暗自思量,如果真是两位得道高人,说什麽也要绑回营中,收入将军门墙。如果这老汉儿说谎,吾不是背了通敌卖国之罪,丝毫大意不得。
“不必劳驾官爷”
老叟伸手撩开了帷幕。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车内一僧一道,衣衫褴褛,憔悴不堪,显得十分狼狈。又面无异相,丝毫没有得道高人的风度。耷拉着眼皮,像许久未进食了一样,与一般流民无异。
那摇旗汉子大失所望,如此苦行模样,真与他心中的人才大相径庭。
“滚吧”
那摇旗汉子语气甚是不耐烦。
“是,官爷”
倏然,车厢里传来一阵噌噌的撞击声。
“慢…”那汉子察觉到不对“什麽声音,不对,搜车”
身后两名大汉应声冲出。转到车后,挥刀砍向车后侧,后又一脚蹬破车厢,却不见刚才那两位出家人。
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少年,全身被麻绳绑的密不透风,口中塞着抹布。
“将军,这车有暗层,里面还有个人”
一人大声叫到。
这人正是岳青,马车摇摇晃晃的行了三天,他就在这车暗层藏了三天。
那夜,旗云堡一寨被屠。岳青也被影六,影九二人挟持出了山。一路上越是看见天目山一千多口人尽倒在血泊之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心中越是对影六,影九二人感到可怖,畏惧。觉二人实在深不可测。
其实这些尸体不全是影子二人的手笔。二人只是这次行动的领队人。各带一队鬼侍卫。这些鬼兵是那神秘组织的立身之本。来无影,去无踪。杀敌方式就像毒蛇,在黑夜里吐着芯子,无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你的漏洞,在你最出乎意料的时候给你最致命的一击,刀刃上常常喂有剧毒,一见血,敌人不出十步,便毙命。
岳青虽江湖漂泊已久,生生死死看淡。但如此惨状还是让他心中战栗,久久不能平静。老的,少的,有罪的,无罪的,皆死于非命。或身首异处,或死不瞑目。皆是一招毙命,可见杀人者,心中没有一丝恻隐之心,手上毫不拖泥带水。
最令岳青心悸的,还是出天目山之前,路过侧房的匆匆一瞥。透过纱窗,那间房内,一个娇小女子,瘦小身躯上穿着蓝色碎花裙。面容是那么质朴,胸口处却有一处血洞,两种画面格格不入。那是利箭刺穿了她的心脏。
岳青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心中激荡,那和鲜血对衬的朴实让他心碎。他不忍多看一眼,而影式二人却无意多看一眼,带着岳青匆匆出了天目山。
刚出天目山岳青就被一个手刀打晕过去,等再睁眼就发现自己被绑缚于车内。不见影式二人,只有一老叟一日递进来一杯粥食。
就这样过了三天,直到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又听马蹄声如雷,才重重用头撞向车板,希望引起他人注意,求的一线生机。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有暗格,娘的,你小子真蠢,这都不知道”
“不对,一定不对,这几人有古怪”
众将士议论纷纷。
“都他娘的闭嘴”
摇旗汉子面色铁青,一声怒吼,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来人,将这几人绑了。不不…把这老头给我斩于马下”
摇旗汉子话音还未落,唰唰冲出两条大汉,带着狞笑,挥刀向老叟砍去。
眼看刀尖就要到眼前了,倏然,两道破空之声传来,两只利箭洞穿了持刀大汉的胸口,正入心脏。
“啊……”
二人随即毙命。
“有埋伏,兄弟们戒备”
摇旗大汉惊道,抬头看了看射来箭的方位,却发现是从两个不同位置射来的。
心下警觉,这是埋伏,是有预谋的。
“众将士听令,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