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星稀,群山连绵起伏的轮廓浮在延慕的眼中,岁月流逝,旧景虽有稍许变改之恙,曾经历的仿佛就在昨日一般还历历在前,眨眼之间,却又随风飘逝。
延慕轻言淡出:“阁下所言不假,只是在下身责于此,况且那小小宫娥却也是上官大人的亲随,阁下让我如此退步也实在不合道理。”
黑袍之人见延慕思索之后竟是这般回答,本是自觉帷幄在腹,此间却眉皱脸紧,神色紧张道:“难道神卫大人真要缠斗不休下去?”
面对一身甲胄在身的麟麒卫统领,黑袍之人显出几分慌乱之态,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位故人的实力到底几何,若是打将起来,定也是要鏖战一场。
延慕也未有主动出手的迹象,仔细打量着身前的黑袍之人,心中不解接踵而至,凭那黑袍之人对自己的了解,若是交手起来,真如那人所言会耗费太多时间,那时再追怕是为时晚矣。止住疑思,也不再做任何细想,延慕飞身起步,径直袭向黑袍之人,拳脚并进。
黑袍之人见此际况,怎敢轻易接手,身形晃动,使着巧力拨开那不停而来的拳脚,面对延慕如此强劲有力攻击之势,倒显得有些吃力起来。
黑袍之人截开挥来的一拳,身形忙乱之际,喘气道:“神卫大人真要与在下在此打得两败俱伤才可罢休?”
延慕转身收拳再击:“即使追不到那行辕马车,把阁下带回去也算的是职责所在!”
面对越打越勇的延慕,黑袍之人心知此时再也不能如此憋手蹩脚的打下去,为将尽快甩开眼前的麟麒神卫,只见黑袍之人退步之时,右手聚力一挥,袖定之时,一朽枯干枝从杂林之中飞出,落定处竟是恰好被黑衣人握在手中,左手也结出剑指状。
如此景象,延慕却是在何地见过,一时思将不起,连忙问道:“阁下此招,是何得来,且问你与家师是何关系?”
问言间,黑袍之人不再作答,以枝作剑飞刺而来。延慕急用手甲作格挡之势,隔着枝头三寸之处,仍感干枝在黑袍之人手中竟如真剑一般,带着剑气杀意而来。
延慕一时不敢再做分神,收会架挡之势,仰身躲开这一剑刺击。臂间收势太晚,竟被刺出一条口子来,扯头一看,伤口已是渗出一丝鲜血。
黑袍之人一击未中,回身而来又是作枝以剑,几个剑招便逆转方才本不敌之势。延慕只得借助这微弱星光躲闪寻找着攻击下手契机。
黑袍之人所持树枝已把延慕身间几处刺伤,见延慕竟然还不肯退步而去,一个摇头,挥枝又是向前挑刺而去,刚疾几步,只听不远马蹄之声传来,声响渐渐变大起来,已是越来越近。正要收回出击剑势,只听一声空鸣传来。心自低思:有暗器?连忙用干枝凝气拨开飞来利刃,注神间,只见延慕已将疾飞而来握住那把不明利刃,落地处那手中竟是多了一把横刀,站定在前。
两高马之人此刻已冲将上来,黑衣人飞身后退,落地仔细打量起身前两马之人,其一满身雁羚铠甲的男子手持长陌正拉马徘徊,另一素衣男子也正驾马奔来。
且见素衣男子对着身后的延慕点了点头,才拉马回转而来。
“不知阁下为何仗剑欺人?”
黑衣人见是两人此刻的到来,眉眼之中思得几许,稍久后才觉大悟,不作答言,收起手中长枝,背负而立,倒和龙塍昔日比武场之上那长孙千茂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龙湛低头对着身旁的龙塍小心提醒到:“人家那不是剑。”
龙塍一闻此言,定眼再看黑衣之人手中所持之物却只是一朽条树枝而已,稍作咳嗽之状,又正言道:“那阁下为何在此与神卫大人做抗,定是犯了官非。”言语一完,对着身旁高马之上的龙湛道,“大哥,你我合力为神卫大人擒住这厮如何?”
龙湛挥举起手中长陌,一个肯决语气道:“悉听二公子吩咐。”
马前黑袍之人,听完两人对语,先是面显惊异之色,随后才轻轻淡笑起来。丢去手中所持干枝,起身登步轻飞而去,眨眼之间,早已飞走甚远。
这一切兄弟两人自是看在眼里,龙湛收回瞪大的双眼:“二公子,咱们还要追么?!”
龙塍见那黑袍之人轻功竟是如此高强,几个飞身踏枝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若是真的打将起来,自己兄弟二人怎会是是那黑袍之人的对手。
“还是…不追了吧…!”
一跳下马,龙塍几步来到还站定在后的延慕身前,拱手礼言道:“我等兄弟二人路过此地,正恰碰见神卫大人在此,冒昧求问大人,那人为何在此与大人作抗?”话语刚尽,龙塍不免瞟见眼前麟麒神卫身上那条条伤口,自思连第一神卫今日都如此狼狈,幸亏方才那黑衣之人并未与自己交手。
延慕递过手中横刀,把声压低道:“佑武尉大人,此刻这般深夜为何到此?”
龙塍接过横刀,面显无奈,眼显抱怨之色:“不瞒神卫大人,方才夜间家父接到安西快报,吐蕃之乱又起,所以特命我兄弟二人星夜归回安西之地。”
“原来如此。”
龙塍思起比武之时,眼前此人曾也助过自己,方才自己又回助了这金甲神卫,也不再见外。
“神卫大人,方才那人可是逃犯?”
延慕把头一摇,隔着那金色的面甲,龙塍也看不得延慕面上之色,一时又感话语言尽,不知从何言出。
延慕回望起身后群山,稍久才拱手回言道:“那今日多些佑武尉大人相助,下官也该回宫去了。”
叫住转身的延慕,龙塍爽声再言:“神卫大人,此地离神都且还有十余里之遥,在下这里故且有两匹骏马,若是神卫大人不嫌,请骑在下这匹归回神都去。”
延慕听言又是一个摇头,虽是背对而立,却是停足回言道:“多谢大人美意,下官自行便可,后会有期。”言语一完,也是飞身起步,借着矮林之木,跃身飞将离去。
龙湛久在两人身旁,见是金甲男子也已经离去,长舒一气,对龙塍言道:“幸好方才未能与那黑衣人交手,二公子你且看这两人武艺如此之高。我等怎会是他们的对手呀!”
龙塍一跃上马,显出一脸抱怨之色:“走吧,大公子,父亲还要咱们尽快到长安呢,你说到底是何事情,还要命我去长安接应一个人?”
马行急奔,龙塍回手把那长陌插回马背枪囊中,也是一幅疑惑之色:“我哪知道,父亲之言,我等听从便是。驾…”
御树高飞,几窜几跃便有百步之遥。延慕且行且思,回想起黑衣人方才言语,料想那黑衣人从未与自己谋面,仅凭对自己的了解竟是如此之深。以物谓剑乃是师父当年曾教导过得,只是自己喜欢和大哥公孙狨钺一样使那霸气威武的长柄陌刀,师父讲解之时,自己也从未认真听取过,为何此人的剑招姿势却和师父那般相似?看来还是要回宫去问问那个痴颠的九师叔才行。
止住缕缕疑思,延慕落地做歇。忽觉身后不远有人急行而去。警戒观望起四处,便听远处传来一音:“神卫大人,在下所言之事便是此处,还请大人徐步来此。”
延慕怒声相回:“告诉我,你到底是何人?”
黑袍之人的笑声已是愈来愈小,栖息的雀鸟被黑衣人疾飞而去的声响惊吓的四飞起来,飞鸣不止。
延慕起步上前,寻觅着黑衣人所言之处,一路荒草丛生,借着微微星光,模糊视向那平地之处竟是有一方土包在此,迎合着这满地平齐的荒草竟是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再行几步,才知此处是一孤坟,坟草虽已茂盛,却是新长而成,墓碑之下还摆奉着些许祭果,只是不知过了有好几月了,贡果早已凌乱干瘪,那一地潮黑的泥土之上还有几许灰烬。延慕摘下面上金甲,视向墓碑那几篆字:先兄魂故于此,愚妹冉七留笔。
…………
“二哥,你不要走…不要走…我是小冉…”
一马驻停,见是那摇摇晃晃的马车已经行来,马上之人摘下头顶纱沿锥貌,顶着绵绵细雨,对着已行来高马之上的金甲男子言道:“延慕,那追来之人是谁?”
隔着男子面甲,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一口漠然之声回道:“是小冉。”
女子温柔一笑,雨点打湿她美丽的容颜:“那你为何不回头看她一眼?”
“走吧,千妤,护送大师赶路要紧。”
马车之中缓缓传来圆策高僧那苍老的声音:“阿弥陀佛,繁花飘尽,且言三生相随,终不过一朝似梦…”
………
钦天国侯府中,国师身坐玄阵之中,闭目盘坐,眉间泛白白,双眼微微一动。屋门即被推开,进得一人,一身黑衣之服,作礼上前:“师父,小婉已经安全的被送走了。”
国师依旧盘坐在地,不浮丝毫表情:“那好,剩下的依计划行事。”
黑袍之人面上稍显难色,又作一禀:“只是,师父…”
“还有何事?”
“今夜之事,被延慕撞见了,徒儿怕他说将出去,怕是日后皇上会追查下去。”
国师淡淡一笑:“有其师,必有其徒,他还真像你大师兄的。放心吧,延慕一定会自己追查到底,在没查清之前,他是不会私自禀告给皇上的。”
“可是,师父,毕竟延慕和皇上的关系可是…”黑衣人言语到此,显得神色不安起来,“若是皇上假已私情,我怕延慕真会一心去帮助皇上。”
国师闭目之中,且又是一个淡笑,昔日旧事却似浮在眼前:“没用的,皇上昔日那般对待延慕这个庶孙,放做任何之人,也不会轻易妥协的。”
黑衣之人听完国师答言,面展舒颜,才感放心几许:“那师父和相王谋略之事,何时进行?我也好做些安排。”
国师此刻双目怒张,一脸狠绝之意:“御游兴泰。”
…………
灯落处,皇宫之中大多的丹灯早已熄灭,微烛下,延慕仔细的处理着身体上那几条伤口,敷下药粉,几缠裹紧白布之后,双目仍显沉思之状。
冥寒在旁小声言道:“既然是二哥所言之事,那我绝对不会透漏出去,但是我还是有一事不明。二哥你说那黑袍之人和你交手之时,龙家那两位公子恰好经过,这会不会太巧了?”
延慕扣好身间甲胄,几经思虑之后,又将那桌上的金色面甲给扣在脸上,看其样子像是要出门一般。
冥寒见延慕又要准备出门,此刻已是这般时辰了,连忙阻拦道:“二哥,难道你此刻真的要去求问师叔么?他尚且不知你还活着。如此相见,怕是有些不妥吧。”
“冥寒,我想继续调查师父为何当年亡于西域之事。”
见着延慕已起脚步,冥寒夺口而出:“可是当年我等兄妹七人去西域不是查过了么,其实师父早在那二十多年前的天陨坠落之时死了么?一直都是大哥照顾的我们…”
延慕推门而出,脚步却是停在门栏处,淡道:“难道你也忘了,如果不是师父当年一一收留我们,此下我们早是骸骨一具。”
冥寒见二哥执着于此,已是多年之前的心结,此刻现想,童时尚小之时,师父的笑貌仍似还在眼前。摇了摇头,释怀一般,微笑道:“那好,二哥你去吧。”
几行飞袭,值时的千牛卫见后也不言语,麟麒卫乃是神都皇城之中的第一近卫,官阶个个在己之上,且还可自由出入这偌大宫庭,放下手中本还警戒而拔的仪刀,千牛卫们又继续巡视而去。
亭廊之上,延慕一身甲胄扣身,行路之时不免发出些许声响。刚想叩门,却又思得有微微不妥处。犹豫间,却看门已自顾开了,面前之人一身蓝服,面上稍显诧异一般看着延慕。
“原来是金涅大人,不知这般时刻为何到此?”
延慕回言道:“能让在下进屋相言么?”
蓝服之人才感此刻却似失礼一般,连连迎道:“金涅大人,快请,快请。”
入座处,蓝服中年之人一瘸一拐端来茶水,虽是中年之身,却似老年一般满皱丛生,颤抖着摆放着桌上茶杯,口中满是敬仰之意:“神卫大人能来此地,在下真是荣幸之至,来来,请饮上些许茶水。”
延慕止住中年男子示请手势。
“不知前辈在这宫里还曾住的习惯?”
蓝服中年男子环望起四处,最终才落定在延慕身上,口中不免一叹:“回大人,承蒙皇上鸿恩,自此能让在下还能有个休栖之地,容这这残破之躯,已是感激涕零了,怎会有不习惯之说!”
延慕跟起一个叹惋,思起旧时种种异事,再言道:“那前辈为何此刻还不休寝?”
只见中年男子摆手回道:“大人不知,在下早已习惯少眠,乃是当年与众兄长修行之时便有的习惯。”说道此处,心中一酸,回忆起昔日的往事种种,中年男子的双眼渐渐有些朦胧起来。
中年男子再次示请着延慕饮那桌上的茶水,妄图遮挡自己的面容,行问而出:“那大人此刻前来找在下是为何事?”
延慕拾起茶杯,想起脸上面甲仍在,踌躇不定,才缓缓放了下去:“在下深夜前来,是想向前辈打听当年寒梅九卫之事。”
“寒梅九卫?”中年男子面上骤显一惊,慌乱间却已把桌上另一茶杯斟满,溢了出来,双目凝视起身前这麟麒卫,眼中泛着难以言表的情感。回神间,茶水已流下桌面。
蓝服中年男子连忙收拾起来:“神卫大人见笑了。”看着面前的延慕帮忙打理着着桌上溢水,忙乱之间又行劝言道:“神卫大人,这可使不得,还是让在下来吧。”
延慕握住不停慌乱收拾的双手:“在下记得,童小之时,有一位小师叔常常来长安看我兄妹六人,总会带来些许礼物,此刻思起,却是已…”
中年男子听言到此,满皱的脸上,双眼早已瞪大,回身望起身前之人,惊讶道:“你是延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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