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霓灯,缓步轻行,女子依旧手持着那把青竹长笛,眉眼间带着不解和疑问,上前轻轻叩门道:“婉姨,小婉来了。”
房门应声而开,面落身前的正是一席清白霓裳的上官婉儿,迎着丹笼投来的烛光,胸前的牡丹倒似更加鲜艳,至此再细细瞧望一番今夜的上官婉儿;小婉才觉今夜的婉姨特是梳妆了一番。
上官婉儿见踌躇不前的小婉,欣然一笑,犹如长辈那般温柔唤言道:“小婉,快快进来,婉姨已经给你准备了些糕食。”
小婉心觉不解,平时的婉姨虽是对自己照顾有嘉,今日却是特显异常,莫非爷爷曾和婉姨谈过自己?止住疑思,木纳的点头之后。那上官婉儿又是一笑,举手而来,携着小婉进了屋门。
本是宫中两相依之人,自是免去不少礼节,小婉顾自入座。上官婉儿已经端上她那陈藏的美酿,口中还不停的言说着:“今夜,婉姨就是想和小婉谈谈心上之事,小婉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说罢,又是轻显一笑,眼光却未从自己这位“女儿”身上移开过。
小婉自觉今日上官婉儿确实异常无比,起身扶起上官婉儿双手把持着的酒壶:“婉姨,还是我自己来吧。”
白裳的上官婉儿把头轻摇几许,执意要为小婉斟满身前玉杯,聚神间且见那眼眸已湿润几许:“今日婉姨生辰,来,快尝尝我这美花雕陈酿美酒,这可是先帝所赐。”
小婉闻言且是一惊,自己也是记得婉姨生辰是何日,为何婉姨今日如此言语,面上不解,疑问道:“婉姨,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呀?!”
“早些过了也是一样的。”入座后的上官婉儿推上那精致做成的糕点,“这些都是婉姨亲手做的。”
小婉见桌上那些糕点竟全是自己平时爱吃的,举手拿起一枚,刚到唇边。上官婉儿又生言语道:“婉姨这入宫多年,一直帮着皇上办理事情,难能空闲忙于这烹食之事,也不知这做的糕点是否合小婉胃口,若是不及后宫那些烹厨,小婉你可不要责怪婉姨呀。”言语一完,又是一笑,眼中却有显出一份不舍。
仔细品嚼几分,小婉连连点头:“婉姨做的真好吃,比起平时那后厨做的好多了,我还要再吃一枚才是。”说罢,两眼盯向如此之多的糕点,一时却也不知从何处着手。
“小婉,这些都是婉姨给你做的。不着急,慢慢吃。”
小婉又是吃完一枚糕点,才回想起方才问题。
“婉姨,为何要在今日过您的生辰呀?”
上官婉儿自顾独饮一杯,双目凝视着眼前蔻颜稚趣的小婉,轻声回言道:“婉姨想着日后小婉若是出嫁了,再想见你,怎会如现下这般容易。”
小婉闻言之后,放下正要放进口中的那枚糕点,面色稍显不舍几分,自己九岁奉命入宫,被眼前的上官婉儿管带,职教宫仪礼规,如今也有八年有余。雀养三日,犹有余情,何况是这照顾了自己八年之久的上官婉儿,为着自己不知被皇上责骂多少回了,仍是依旧疼爱着自己,虽是毫无血亲之联,自己却也早已把她也当作亲人一般。
“婉姨......今日您是怎么了?”
上官婉儿把头轻摇几许,自顾又再饮下一杯,才缓缓回言道:“小婉可把那支长笛带在身间?”
小婉从罗褶裙间取下那支长笛,双手呈在上官婉儿面前。上官婉儿打量起这支青竹长笛,眼中流露出一份涟漪和多年之前的回忆,自顾轻笑,凝视许久才挥手言道:“想当年,这支笛子的主人将它赠送于我。”话到此处,一个叹息之声,“现在,婉姨我就把这支笛子赠送给小婉,你一定要代婉姨好好保管才是。”
小婉也是打量起手中竹笛,一向婉姨从不会对自己念及过往,在别人口中的婉姨向来奸诈诡异,谁又会看见现下她这般柔情似水,在这深锁深宫中,已渐是步入中年。小婉一时不知找何言语相回,择言道:“婉姨,到底为何今日要过这生辰?”
上官婉儿和蔼一笑:“小婉,再过不久,你就要远嫁西域之地,那时还不及婉姨生辰,只能这般折腾,与你提前过了,你说婉姨想的可是周到!”
看上官婉儿豁然一笑,流露几分兴色。小婉轻短叹道:“那龙家公子还从未见过我呢,再说,皇上也言说要等他平灭边境之乱,才会允同此事。”
上官婉儿从小婉的字里言间中,像是听明了一切一样:“小婉,可真是心仪那龙家公子?”
一听此言,小婉才知自己口露心意,年不及十八,正豆蔻年华,慌忙把头娇羞下去,想要遮挡那份憧憬情思,羞言道:“婉姨…”
这一举动心思,上官婉儿自是心知,也不嘲笑,正言道:“你的亲事乃是国师亲言所定,龙家那边也是同意的,皇上也不会刁难国师这准孙婿,只是安西与吐蕃边境地带近来确实不太安生,皇上这才把这事情拖了一拖。”
又是饮下一杯,上官婉儿见小婉也未再尝那些糕点,眼中泛起一份隐隐的离愁,虽是强压着自己的心神,伪装着自己的情绪,在小婉眼中却也漏出了破绽。
小婉连忙追问道:“婉姨,今日您到底是怎么了?”
“也未有何,只是这在这宫中,婉姨也未曾有何亲眷,只有你了,我的孩子。”一语道尽,上官婉儿已是藏不住自己的黯然神伤之色。
“婉姨…您快告诉我今日这般伤楚是为何事?”小婉急急问道。
上官婉儿转视它处,缓缓言道:“此时也不早了,小婉,你也该回去休寝了。”
“婉姨…”这一声哀求之音,却未换回上官婉儿的留下之言。
见是上官婉儿挥手示意,小婉自感无奈也不敢再行追问,起身作礼之后,满是不舍的向着屋门退去,临出门时,才听背后传来上官婉儿的声音:“小婉,日后,一定要记得婉姨平日教你的宫规礼仪!”说完的上官婉儿仍是那一脸和蔼般的笑容。
小婉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婉姨…”
“那好,明日朝晨,我就不去巡视你的住处了,去吧,去吧…”
夜将子时,几行黑衣之人跃上城头,身形快速的向着皇宫之处轻飞而去。麟麒衙房之中,延慕与冥寒对弈正陷僵局之中,青炙在旁不懂围棋之道,却也看得出神,见是两人面上之色,时而绷紧,时而长出舒喘,待延慕再执手中白子落定之时,青炙才问道:“二哥,三哥,方才更鸣之后,此刻已经快要子时了,你们这要下到何时才肯罢休。”
冥寒连忙举手示意,双眼却死死盯住棋盘之上,眨眼之间却是悔恨不已,言道:“不要闹,五妹,我中了二哥的圈套了,此局我怕是又要输了。”
青炙甚感无趣,列眉一展:“输了有何?二哥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冥寒无奈摇头,只好把手中正要下定那枚黑子收回手中,才抬头对着延慕说道:“二哥,看来还是六弟轩湟在这棋艺之上能和你一较高下啊。唉…”
随着一声叹息,延慕和青炙却双双低下了头,冥寒到此才知自己又说错话了。也不做任何解释言语,把头跟着低了下去。
延慕一枚一枚收拾起棋盘之上的棋子,道:“也不知他们如何了,现下是在何方?”
见是冥寒和青炙不作言语,顾自伤怀,延慕微笑起来:“罢了,你两也回去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二哥,这深更半夜的,你还要出去?”
延慕起笑后,也不回青炙的话语,收拾好桌上一切之后,扣上那副冰冷的面甲,一人出了大门,剩下两人也感无奈,却又不知延慕是想何事,也只得各自归回就寝。
行至桥廊之旁,路过之时,一群值时夜卫恰好经过,延慕点头回过众卫的作礼之后。便听房顶之上传来瓦动之声,声音虽小,犹如被风吹动一般,但延慕心知这定是有人在上,心中存疑,几步蹬上柱头,跃上房顶,放眼一看,已有几个黑衣之人向前跳跃而去。几人个个身轻如燕,跳跃如飞。延慕自思得这群人鬼鬼祟祟,跃跳后也是飞将出去,想要一探这几人所谓何来?
不消片刻,一群黑衣人已经所行甚远。延慕始终与前方的黑衣人保持着距离,若是刺客怎么往后宫厢苑而去?一时心思不解,但看来人已经跃下房头,闯进一处宫娥住处,延慕连忙跟上,趴俯在墙沿一脚。
稍待不久,只见那群黑衣之人便抱扶起两个宫娥出了门,其中一个身穿青服,延慕似觉哪里曾相识一般,一时却又想不出来。见黑衣之人对抱身女子丝毫也没有冒犯之意,反倒呵护有嘉。延慕再生不解,一路又是跟将出去,几跃房头,疾步几处,便就跟着出了这诺大深宫。
直到一行黑衣人进到一片树林之中,火把通明,此间早有一马车在此等候。两队黑衣之人碰面之后,也不言语,给青服女子服下一粒药丸,才见女子慢慢苏醒而来。那青服女子虽是一脸迷茫,揉目之后,竟无半点畏惧之色。
延慕再定眼细看一番,这不是昔日陪同上官婉儿来高丽之地的迎接自己的侍女么?怎么会被这群黑衣人掳到此地。若是上官婉儿的人,自己怎能不管,一跃跳出,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是把那群黑衣人着实吓了一跳。
一黑衣人接头对着身旁为首黑衣之人说道:“是金涅来了。”
为首黑衣之人倒不觉惊讶一般,笑声对着延慕说道:“原来是神卫大人来了,这一路跟随,我等竟未发现。”
延慕压低声音,道:“既然知道,那你等在此做何?如此遮遮掩掩,鬼鬼祟祟。”
为首男子一个笑音:“那恕在下不能禀给大人您了。”
延慕见眼前之人狂傲无比,也不生气,继道:“那就把这两宫女交给我,我自会带她们回宫,你等也该速速归去。”
正在延慕言语之处,为首黑衣男子早已对其后之人示意,护着小婉上了马车。正要上车之际,小婉不免回头看向身后的面佩金甲男子。小婉当然自知面甲之后之人是谁,无奈下,向着延慕摇了摇头,才进了马车,卸下了车帘。
延慕身为麟麒之首,怎会不查尽其详,便放任置之,正欲上前追奔,便被几个黑衣之人挡在身前。
延慕冷言低声道:你等还不速速让开。”几黑衣人心知眼前此麟麒神卫的本领丝毫不低于当年那麟麒统领。却有使命在身,未敢退去。
但见急马奔袭不止,马车渐渐行远。举手之中便和几黑衣人缠打起来。仅仅片刻,这群黑衣人便被一一制倒在地。延慕此间也并未出尽全力,招招皆是手下留情。见再无人阻挡自己,踩着燕步,飞身追了出去。
马车奔袭不停已是行了十里之遥,入了山道之中,驾马之人回头一望,见延慕已经跟了上来,急忙道:先生,金涅追来了。”
马车之中一黑袍中年男子,看着身前犹豫的小婉:“小婉呀,叔叔这就下去挡住那人,到了长安,你一定要听爷爷的话,记得么?”
小婉把头轻点:“我知道了九叔。”此刻又思起身后追来的延慕,在那高丽海滨之地,还有妻子和孩子,也曾记得延慕离别高句丽之地那天,那位哑巴娘亲抱着他们的孩子送了好远好远,迟迟不肯离去。
“九叔,不要伤到他,好么。”
黑袍男子听完小婉的话语,虽是不解,这易容之后的脸上却也微笑起来:“我知道,放心吧。”
延慕急行之处,身前又有一黑衣之人挡在身前,正要飞身绕将过去。刚一跃身,却发现黑衣之人竟然也是跃身,刚好挡在了身前。两人凌空相视,只见眼前这黑袍之人微微一笑。延慕见无法躲开,挥手出招,黑袍之人却如鬼魅一般躲了开去。两人相继落在地上,延慕挥拳再次出击,此刻并未有留情之意,黑衣人拨拳回击。对于延慕武功的路数像是早已有破解之法一般,十招下来,丝毫不输这第一神卫半分。
延慕站定身形,疑道:“不知足下为何识得我此些招数?还有,你们为何要费尽心机掳去这一小小宫娥?”
黑衣之人面对延慕这一发两问,笑笑回道:“阁下还是当年那样子。”
延慕听到此处,面甲随之动了一动,怕是此刻面上表情早已惊讶:“敢问阁下真的认识在下?”
黑衣之人也不直接回答,先是观望起这四处的群山来,脸上又是显出笑容:“好巧,神卫大人路过旧地可知?这条旧道…”言语之处,却也没有在说出来。
延慕满腹疑惑,巡视起两侧山峦,和这脚下的道路…
十余年前,七人奉旨从长安入神都,大哥公孙狨钺年长行在最前,清风过处,拂起那背后的黑绸牡丹披风。只见公孙狨钺拉马驻停:“老三老五,你两不要再吵了,老四老六你两先行进入神都,告诉钦差大人,我等奉命来了。”跑马几步,再看看一身金甲的二弟延慕正驮伏着一身病痒且尚还年幼的老七,“小冉,再撑一会儿,进了神都,我们就给你找医师。”
老七小冉紧紧抱住马上身前金甲的二哥延慕:“二哥,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骑马。”
延慕将包缚着两人腰间的黑绸披风又是拉紧一些:“小冉,不远就是神都了,二哥会一直护着你的…驾…”
回到现下,黑衣人狡黠一笑,几步上前:“看来神卫大人却是想了起来。”
“现在看来,阁下对我如此了解,而我对阁下还丝毫未知。”
“那也不尽然,只是在下奉劝神卫大人不要再行追随阻挡,我等所事,也并不在神卫大人职责所内。”
隔着面甲,延慕生出笑音,黑袍之人听在耳中,再行言道:“在下还要告诉神卫大人一事。”
“是何?”
黑袍之人杵定身形,背手而立,见是延慕已经被自己的话语吸引,面显得意之色。
“神卫大人如今可曾思得一女子故人,如今她的下落不知神卫大人可有兴趣?”
“你且说来。”
黑袍之人仰身大笑起来:“想不到大人果真还有兴趣,在下倒是以为那份关怀之心跟着神卫大人沉到沧海了呢!在下也不卖关子了,大人退行百步,定能寻得一处坟莹之地,我想神卫大人一看便知在下之意。”
“这该不是阁下的拖延之计吧?”
黑袍之人又是一个大笑:“神卫大人应该知道,虽然阁下功夫稍比我略强几分,但是在下全力阻挡的话,神卫大人也是要在此地拖延稍许时刻,那时再行追寻,怕是为时已晚。”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