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幕下,皇城迎仙殿中,满庭霓灯。迎着宫娥的牵伴,女皇被绸布遮住双目,满面喜笑之色,一身绸缎锦华,拖着长袖。入宫几十年月,一锁城宫之中,女皇今夜却是开心无比,追逐之处,面姣一笑,双鬓显出斑白,脸上却似那二八少女之色。
几步奔伐累了,站定身形,宫娥早已紧跟在后,恭候在旁,女皇停气作罢,不再追逐嬉戏的二张兄弟两人。
“好了,五郎、六郎,出来吧,朕实在不能把你们抓将到。”
张昌宗躲在一旁,猫着身子,双眼视向张易之。但见张易之摇着头,却似会心一笑,张昌宗点头回意之后,才小声回道:“皇上,切不可如此,坏了规矩便无任何趣意了。”
女皇面显一笑:“朕老了,追将不到你们了,还是快快出来吧。”
张昌宗此刻已经悄步躲入殿柱之后,张易之则是趴在桌案之下。两人双双翘首观望着女皇的动向,此刻女皇虽是心放如花,却也觉得太过于疲累,正要摘掉这遮目的长绸,张昌宗才慌忙回道:“皇上,万万不可呀皇上。”
女皇见出此举,兄弟两人便起了反应,戏言威胁道:“那朕命你二人走出来,被朕抓住。”
殿柱之下传来:“这....”
“还这什么这?难道要朕亲自摘下这遮目之布,寻到你二人不成?”
张氏两兄弟见是女皇生出责言,也不敢再生无礼造次,慌忙出身而来。张宗昌刚出殿柱,却未看见那脚底之下的帘布,一个慌忙出身,足下羁绊失力,身旁又无任何抓拿之物,一个前趴,迎地而下,众仪卫宫娥见是此状,无不掩口轻笑起来。
女皇倒是听得张宗昌这一摔倒声响,却也不知众人所笑的其中缘故,一把摘掉那目上绸布,双眼见明,便是看见张宗昌趴倒在地,一足还被那帘布给紧紧裹缠住,摔得是狼狈异常。
女皇见后,是掩口起笑,张易之也见是己弟如此境况,也是跟着笑了起来。张昌宗见惹得众人笑话,却又一时解不开那裹缠之紧的长帘,坐在地上用着双手往那地上一拍,如那少女撒娇一般:“皇上,你们…哼…”
女皇见张昌宗此刻竟是快要起了哭颜,这无非是拨起了女皇那心中的怜惜之弦。女皇急步领着身后那群宫娥行了过去,一幅爱怜之色:“六郎,来让朕看看。”
张宗昌见是女皇亲自前来,故作一脸委屈之状,又如那六七孩童一般,指着自己的脚底之处:“皇上,您看,都怪这颗柱子,臣才摔倒的。”
女皇俯身为着张昌宗解开帘布,张易之虽是在旁几经请言自己去解便是,但女皇仍是不顾,解开之后,心疼道:“六郎,朕看你这左腿已经淤红了,可有大碍?明日我就命人拆了这柱子给你解气可好?”
“臣就是觉得腿很是疼痛。”
挥开身后宫娥,女皇仔细观察着张昌宗的左脚处,已是被那帘布生生勒上一条淤痕,对后命言道:“快去速速把御医叫来。”言罢之后,女皇又是继续用手为着张宗昌的脚步拿捏起来。
一旁的张易之见状,连连婉言请到:“万万不可,皇上。”
女皇止住张易之的请言,无尽爱怜般的看着一脸痛楚之色的张昌宗:“你二人都是朕最亲之人,有何不可。六郎,此刻感觉好些了么?”
张昌宗点了点头,一脸的委屈:“好了些许了。”
女皇还在为张昌宗拿捏着痛脚,且听背后之处传来一宫娥的低头请禀之声:“皇上。”
女皇应声而回:“何事?”双眼也未曾离开张宗昌那处,“可是御医来了?”
“回禀皇上,是老国师来了。”
女皇双眉皱起,眼见此刻六郎正是疼痛,心生烦躁之气,怒道:“不见。”出言之后,女皇却是沉头低思几许,莫非国师此刻前来却是有何要事不成?谅他多年一直扶持于我,且助我登上这大宝之位,此刻逐言老国师怕是也会伤及颜面,破了旧情。
待到宫娥已走出几步之途,几经三思的女皇才又令声道:“等等。”
宫娥一听有令,回身候着女皇新下旨意。女皇此刻也并无任何旨意,只是面见国师,此刻这大殿之内的杂乱景象也是甚为不妥,于是开口对着宫娥道:“那叫国师前去偏殿,朕过会儿便会前去。”
“是,皇上。”
女皇招来身旁的张易之,面显为难:“五郎呀,国师此刻前来,怕是与朕有要事相商,这六郎暂且交由你照顾一番,朕去去就来。”
张易之把头一低,躬身作礼:“皇上日理万机,臣等弟兄自当听从皇上旨意。”
女皇再看着面前的张昌宗且还显一番稚童之样,垂怜道:“六郎,朕去去就来,待会儿御医来了,切要听从医嘱才是。”
张昌宗见是女皇要走,一脸任性之状随之即来,把头偏向一边,啜声言语道:“皇上,臣…”言语之处却似哭腔一般,更是惹得女皇心疼无比。思量着为难之处,女皇轻抚着张昌宗那貌美似花的脸:“六郎,你让朕这…”
张易之在一旁见女皇正左右为难,道:“皇上姑且放心,此下六郎之事臣自会处置妥当。”
女皇见是张易之此下言语,点头笑道:“还是五郎处事有心呐,那朕就先去会会国师,六郎就交给你了,朕此刻便是去了。”
待是张易之回意之后,女皇便徐步出了殿门,只看到跨步那刻,女皇仍是恋恋不舍般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张易之此刻替了自己为六郎拿捏着,女皇这才放下心来。
偏殿之中,老国师伫立早已等候多时,其间静等之时,仍不忘回头顾及殿门之外。
女皇行步威仪,身后众侍女跟随其后,见是女皇已来,国师步履蹒跚,上前欲要行礼。女皇步伐轻快,来到国师身前:“老国师,不必行礼,不必行礼。”
女皇高坐在上位之处,双手结扣,向着国师言道:“国师此刻前来,有何事要禀?”
国师颤巍抖身,轻声回言道:“皇上,老臣…”言道此处却似无力一般,掩手轻咳两声,一幅早已入病之态。
女皇见是如此,连忙命人端来甜浆为国师润喉。
“国师,近日可曾身体不适?”
“承皇上关心,老臣这把骨头还能撑得了些许时日,今日…”言语到此又是几声咳嗽,此时却是咳的比先前厉害几分,“今日前来,就是想要恩请皇上准我与那龙广将军之约,特请皇上恩准小婉归府置办些许嫁妆,老臣时日也是不多了,还求皇上恩准呐。”说罢,国师不顾病体,已然跪在大殿之内,女皇见后,连忙起身上前来扶。
“国师之言,朕定是自知,还是先快起来吧。”
国师依旧跪地不起,双眼已显浑浊起来,抬头面视身前女皇,恳求道:“今日老臣斗胆,还请皇上你一定要恩准老臣,不然就在此长跪不起。”
女皇伫立在国师身前,低头眼见这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国师,甚是为难:“这…老国师,不是朕不让小婉出宫,只是小婉早已请旨与朕,希望留在宫里,朕也是左右为难,便才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待到不日后那龙塍归回安西,平定吐蕃边境之乱,朕自会替他俩策旨嘱婚,国师,你且先快些起来。”
又是女皇这般搪塞之词,国师心中甚感无奈,却又无任何还言之语,比之过去,今夜的女皇倒也放弃了继续扣留小婉在皇宫的想法。
“那皇上可否允许老臣前去探望小婉一番,免得日后小婉嫁出了这神都,老臣也已命归西去,此后我俩爷孙再见却是阴阳之分了,还请皇上应允。”
国师的要求真是让女皇更是无奈,但女皇却是思得张昌宗和张易之兄弟两人正在等着自己,也不知此刻御医是否诊断好了?心急无比之下。
“朕自当答应老国师的要求,明日便可前去,国师,你还是快快起来吧。”
…………
恰在此刻的龙府之中,龙夫人面显喜色,见叶娜此刻还在龙府之中逗留,丝毫没有离去之意,心思这龙塍也是虚年二三之人,至今还未婚配,国师那处也是毫无回信,怕是此事只得不了了之,如今见此女子虽是异域之人,但相貌佳好,此也不失一个撮合她与龙塍的上好时机,或许还能早日抱上这孙子哩。
“迦莲姑娘今年是何芳龄?可曾.....“面谈之处,龙夫人见看龙塍使来不妥眼神,收住话语,端上早已制备好的糕点,“这是特意为姑娘准备的,白日里姑娘陪着塍儿巡游这神都,真是劳苦姑娘了。“
叶娜一听龙夫人之言,先显淑仪,见是龙塍示意请处,这才慢拿起一枚,轻唇品尝起来。这看得龙夫人是欣喜不已,还亲身为着叶娜掺着茶水,以免糕点干涩,把叶娜给噎着。
叶娜已经将那手里那枚青糕吃完,龙夫人又行追问起来:“恕我老身多嘴,叶娜姑娘是大食何地之人,家中还有何亲故?“
言道此处,龙夫人深居在龙府,却也是未能从龙家三父子口中得知这面前叶娜的公主身份,只知道叶娜常日往来龙府,对龙塍似乎颇有好感,再加上龙湛也曾言瀚海那战就是叶娜路过救了龙塍,这一切在龙家夫人眼里便觉是天意安排。
叶娜放下手中圆杯,轻声回道:“实禀龙夫人,迦莲叶娜确实是大食之人,恰值桃李之年,靠着先亲留下的钱银,往来这丝路陪着兄长做着旅商,才能微攒些钱银。”
龙夫人听到此处,面显惋感,西域之地,风狂多沙,且不说大食到大周这一路路途遥远不说,且还悍匪猖獗,岂是身前这娇美女子所能受的?叹惋道:“唉,委屈姑娘了。”言语刚完,却又话锋一转,眉目扬起,“老身这塍儿如今尚未婚配,不知姑娘可有意否?“
身旁龙塍闻言且是一惊,刚喝之下的水便是一口喷出,龙塍赶忙起身抖擞着被水沾湿的常服:“娘亲,您说什么呢?!“
龙夫人眉梢一紧,怨言道:“你看看你,我正和叶娜姑娘聊得好好的,你在此处打什么乱子,还不快些出去。”
“娘亲,我…”
“你什么你,还不快些去找你大哥去。”龙夫人见龙塍还怔愣在原地不动,又接一个怒目言道,“还不快些去。”
叶娜掩口轻笑,龙塍对其挤眉弄眼的使着眼色。但见叶娜把头摇了几摇,便是偏到一边,丝毫不作理会龙塍之状。无奈之下的龙塍只得一抖常服,摇头出了厅门而去。
龙夫人见龙塍离门走后,一改面上之色,又是慈眉言道:“老身这从小把这塍儿给惯坏了,还望姑娘不要见笑才是。”推上那盘中青青绿绿的糕点再道,“来,姑娘再吃些…”
沿廊之处,龙塍双手杵着腰身,一脸抱怨之色,且见龙湛早已踱手跺脚从后走来,一个惊吓道:“二公子,你在干嘛呢?”
被这一惊,龙塍慌忙回头,见是大哥龙湛已来身前,长出一口气:“大哥,你这又是干嘛呢,此刻已是夜间,还穿着铠甲作何?”
龙湛低头扫视自身,却也如龙塍所言,还言道:“在军中习惯了。”接着又是一个坏笑打趣道,“今日和那位小公主去哪儿了呢?二公子。”
龙塍正是心烦之时,也不想回大哥龙湛的问题,随口便回:“没去哪儿。”
“怎么会,今早便是出了这府门,方才才回来的,你当大哥我是不知道?!”龙湛见龙塍已是背转而去,上前再行追问道,“哟,今日二公子可有何烦心之事?讲给大哥听听。”
龙塍久行不停,恼是龙湛如同龙夫人般喋喋不休的在后追问,突然站定身形,不再向前,回身冷言道:“娘亲说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一心只知道和父亲一样守城打仗,时倒如今,也未能让娘亲抱上小孙,你说说,你这个龙家长子的可曾有过愧疚?”
“我…娘亲真是如此说我的?”龙湛先是疑虑几分,甚感其中言语之处颇有几分蹊跷,才质疑回道,“你骗我,娘亲才不会如此说我呢,我看你准是被父亲或是娘亲责怪了,才跑来此处,撒着闷气。”
“不同你讲了,你是爱信不信。”说罢龙塍又是径身走去。
“二公子,你倒是等等我呀,我有要事要同你讲。”
疾步在前的龙塍又是一个停身站定回头,龙湛在后疾步相追,到此却是来了个碰头照面,两人吃疼的抚起额头来。
龙塍怨声道:“大哥你走路也得看看呀,是何事非得现在要对我讲。”
龙湛摸着头回道:“皇上今日诏令父亲,不日后我们就要回安西了。”
“那就回呀,反正我还不想在这神都呆呢。”龙塍用手在揉搓着额上痛楚,见是龙湛也是如此,才笑了起来。
龙湛放下揉搓痛楚的右手,看那龙塍此刻正嘲笑着自己:“我还没说完呢,皇上还说,今年国库空乏,都护府的军饷便会减少,所以要裁下一旗军员。”
“什么?裁剪兵卒?”龙塍左右思量,西域之地各族间的问题本来就很是棘手了,此刻还要裁剪军卒,日后谈何治理,早年裁军,就把我安西的烈火营给了安北都护府,结果呢,陈宫叔叔再也不能回到安西了,不行,我得去问问父亲。”
“诶诶,二公子,你等等呀。”
书房之处,龙广正专心阅着手中兵书,书已破旧不堪,定是常年累月的翻动所致,且见龙广两目仍是炯炯有神,面上显出研习之色。
“吱呀”,门被推开,龙塍口中焦急喊道:“父亲,父亲…”
龙广把书一合,拾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呡上一口道:“塍儿,你怎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父亲,我听大哥说皇上诏令要裁剪军卒可是?“龙塍快步走到桌案之前,一脸焦急之状,“父亲,这可万万使不得呀,若是减卒,咱们北有突厥侵掠,南有吐蕃虎视眈眈,一旦兵败,西域必失。您还真相信北庭都护府那群人能挡的住么?“
“但是皇命如此,我等也当尊旨奉诏才是。“龙广本以为龙塍有何要事相言才如此莽撞,现下想来却也无气可生,也怪自己多年来的娇宠,挥手道,“好了,既然没有其他事宜,就先回去归歇吧,我这刚好还有事情要同你大哥讲讲。“
“可是…父亲…”
“去吧,去吧。”
龙湛上到前来引着龙塍:“我叫你别来吧,快些回去休息吧。我会给父亲讲明其中利害关系的。”
兄弟二人点头相合之处,龙塍才是出了房门,返回到叶娜与母亲交谈的大厅之处,刚一到门口,便听门中两人笑语连连,心担此刻进去娘亲又会责骂自己一番,裁卒之事又忧上心头,索性席地而坐,愣神望向那漆黑似墨的夜空。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