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时分,亲王府外,李林甫一直在大门之外焦急的等待着。
亲王李旦徐步而来,脸色凛然:“林甫,你姑且先回去吧,不用再等我这个逆子了!”
“王叔,要不我们叫上巡防营的人马出去找找吧。”李林甫恳求李旦道,但看李旦怒容不消,暗自心祷,“三郎,你可不要再出什么乱子啊。”
“哼…”,李旦一脸怒色,“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说罢后,李旦丟袖转身,便向府内走去,留得李林甫一人在此等候。
行车滚滚,夜晚的神都仍是一片热闹非凡,一个满身脏污的落魄少年正一个人静静的走在大街之上,引来路边行人不断的指面嘲笑,他神情黯然,毫不理会,路过庭桥,看着摇曳在河川之上的花舟,浅忆微笑起来。
那一夜,花落璀虹,李隆基带着冉姬游赏洛河,一路好景美不胜收。今夜的冉姬十分开心,言语比起平时似乎多了些许,没有往日那几分拘谨礼仪。饮下一口清酒后,冉姬言道:“奴身冒昧,小王爷平日也是如此清闲?”
李隆基摆了摆手,起得微笑着看眼前这个比自己稍稍年长的秀美冉姬:“姐姐笑话了,那倒没有,只是林甫兄长带我来过此地一回,说来惭愧,自小我便是在这神都长大,父王对我也是管理甚严,很是难能可贵的出来吹吹这洛河清风。”说罢,李隆基顾自起叹,一人又是饮下一口。
“那奴身多谢小王爷能在百忙之时还能带着奴身来此巡游。”冉姬举起手中彩瓷壶为李隆基斟满手中的酒杯,“奴身自知小王爷善于知音,今夜,王爷若是允可,那奴身再为王爷轻弹一曲,不知王爷可愿听得?”
李隆基连忙放下手中执起的酒杯,有礼言道:“那有烦姐姐施音。”
冉姬透出酡颜,取出随行而带的琵琶,琵琶木艺精致而成,这和刚见冉姬时见到的那支古筝略有几分神似之处,只是漆饰的花朵是一朵菊花,一朵金灿盛开而放的雅菊。
冉离左手纤细的长指一抚相台,随后压着弦丝,右手才轻轻拨挑而起。轻轻扬扬,丝丝撞撞,旋律传出艇阁,飘扬在哗闹的洛河之边的大街之上。
冉姬闭起双眼挚情拨奏着,声仄一扬,头微微向上抬起,一曲诗意之处,似那九月寒霜之时,一支傲立于寒霜之间的花儿,盈盈开放,却又面对着狂风不止,没有丝毫妥协,顽强而又坚韧,音律急下,缓慢起来,又如已进冬月时分,傲花不再有,只是红颜瘦,花朵这来此一生就为盛放一次,为短暂的生命留下过那段光彩的岁月。
听曲之时,李隆基暗自感叹道:想不到此女子,不及朱颜消瘦,却也象是有了饱经一生的晦悟。
临曲终了,音声零星起来,冉姬睁开闭目已久的双眼,隐隐婉叹:“南飞孤雁北秋杀,叶落寒江凋百花。”说完两句,冉离放下手里的琵琶,满脸愁然,轻轻摇了摇头。
“金菊依旧楼阁下,不随萧风自清雅。”三郎对着眼前这般哀怨的冉姬诚挚接道,“姐姐,我这接的可满意。”
“巧好巧好,小王爷高才。”
李隆基起身抖抖仄皱的华服,举着手中那枚精巧的酒杯,徐步侃侃细品道:南飞孤雁北秋杀,叶落寒江凋百花。金菊依旧楼阁下,不随箫风自清雅。
凡尘往事,昨日还把手戏舟,此时却是天各一方,李隆基擦了擦暗暗泛红的双眼,望别那旧日的艇船,叹着气又进了人群之中。
大街之上热闹繁华,这繁华一泪,怎会被旁人所问及。前方不远处,人们围着一个苍髯老者,老者正绘声绘色的讲述着,细细一看,原来只是神都一个平凡的说书老先生,李隆基心思无事,上前听听也罢。
老者侃侃而道:相传,混沌初开,大荒之地西泽盘着两条黄金大蟒,雌蛇为乌,雄蛇为岷。两蟒同骋欲修成道。历经千年造化,迎日月,度雷劫。雌蛇为其挡雷,雷中,命是休矣,雄蛇思感奋动,终是晚矣。而后,雄蛇渡劫幻化成人形,终成正果,引九天之水灌于南江。武腾沿江惩九蛟,暮日震啸战穷奇,风调雨顺,四季有成,造福一方百姓。被谓之武暮道人,人们立像俊朗神毅。后人尊称“武慕郎君”。”
围着的人群听得饶有兴致,追问起老者来。老者捋下长长的斑白胡须,双眼看向身前盛着铜钱的钵盂,见到众人都十分知理往盂里丢着铜钱,才微笑起来,眯着两只小眼睛,侃侃说来:“然郎君飞升天门之初,思念昔日相伴乌蛇,位列仙尊天规不能再有凡心,假道思返。故此驳天帝之命,惹众仙怒。武慕无奈,幻蛇撞与九山,陨自性命,望此平息天罚众怨。然,天帝怒意惩之,命阴司撰其三生情仇凄苦,以儆效尤。”
一个简短的故事却是在围着的些许人为之流泪黯然。
李隆基不屑的出了一言:“老先生,这些只不过是古经旧事,未必真有其事。”
人们循着声音,向着狼狈不堪的李隆基看来:“你这人说的是何话,爱听不听,不要在此胡言诹语。”
说书老者又是一捋胡须,抬头看着狼狈不已的李隆基:“人终将作古,不知这位少年想过百年、千年之后。后世之人对你的评说么?”
“我本是个平民泛泛之辈,无任何可光之事,怎会顾及?”李隆基淡淡回言,一抹苦笑随之起于面上。
“那既然这位公子无此顾念,那老夫也无话可说,凡事不可强求,公子这一路归途,既有离愁,且勿忘心安。”说完此话的老者,没有再对李隆基做出理会,用着竹板往那案桌之上一定,又是眉眼出神的讲起了另外的故事。
李隆基本是不信这等口艺之人的满口胡言假事,见是老者不愿再接自己的话语,也感无言再语,退出人群顾自向着亲王府走去。
一路之上,李隆基心内却像是被老者施了法术一般,脑子里一直萦绕着那句“一路归途,既有离愁,且勿忘心安。“莫非这位老者真是有何本事,竟然知道自己今日和冉离的分别。回神过来,往着刚才说书老者的地方跑去,想要再次向老者讨教讨教。可是等李隆基再到此处,这里的人们早已散开,只剩一台白尺铺布的空空案台,李隆基又是向着周围的人追问起老者的去向,众人纷纷摇头称是不知。
………
王府之外的李林甫正坐在石貅旁的台阶上发呆:“三郎啊,三郎,你这是去哪儿了?”
李林甫叹言之时晃头一看,前方来了一个人,一身泥污,头发散乱,那一身紫色的华服却给了李林甫一个莫大的凭证,这不就是三郎么!
“三郎,今日你这是干什么了。怎弄的此般狼狈,走,咱们快些进去。”
李隆基木然的点了点头,被李林甫扶着:“三郎,我告诉你呀,今日皇上已经查明了武进的死因,你说那个武进竟然是吃了有毒之物死的,差点咱们两就背了这灾。”林甫说了半天也没听见没听见答音,看着李隆基一脸无神,焦急问道,“三郎,今日你到底是去哪儿了。”
李隆基摇了摇头,示意李林甫不要再行言问,林甫见是自己这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如此这般,怎会不顾,立马追问,“莫非是冉姬姑娘离开的事情。”
“冉离不会回来了。”李隆基的声音显得苍凉了些许。
“冉离是谁,冉姬姑娘的妹妹?”待到林甫仔细一想才想到,冉姬姑娘只有一个单姓,没有名字的。他后来去蘭苑阁帮冉姬搬行李时也向娇娘打听过,也没听过冉姬说自己有妹妹啊,看来自己没来王府找三郎这几天,一定出了一些事情,说不准,这冉离之名还是三郎给帮忙得来的。
挡不住李林甫的胡思乱想,李隆基便想径直回到自己的卧房。忽然,李林甫大出一声:“三郎,婢女收拾冉姬…哦不,冉离姑娘的厢房时,她给你留下一封信。”
本是疲乏不堪的三郎一听冉离给自己留下一封书信,一下来了精神,追问起李林甫:“在哪儿?”
李林甫见到此状,心思忖道:“果然如此”正了正自己的身子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
李隆基接过信件,上书《冉离留书,三郎亲启》,迫不及待的拆开信件之后,李隆基低头细细看了起来,面上表情慢慢转向无奈,待到读完信后,李隆基才轻轻一叹。
李林甫在旁调侃道:“你看这冉离姑娘的字写的多清秀,要是出生在哪个大官之家,我看神都这群豪富子弟还不得给抢的头破血流,可是偏偏成了一名曲伎,三郎,冉离姑娘信里说了什么呀?”
李隆基皱着眉打断李林甫欲要再说出的话言,没好气的道:“她说她忘不了她的旧人,想去祭奠祭奠,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
“啊,要去这么久,那冉姑娘这一阶弱女子,孤身一人,要是遇见什么危险怎么办?!”
李隆基也没有再回答李林甫的话,一个人走回自己的房间。李林甫见是今日李隆基心情欠佳,现在也已经安然归回,撇嘴低声丢下一言“见色忘义”就悻悻回了去。
烛光下,李隆基拿出冉离的书信,再次阅读起来:
三郎亲鉴
蒙承小王爷眷顾,挺身相助,给与奴身一个安身之在,又携奴身东去邙荡,西行洛河,踏马莲湖。小王爷之情,奴身自是心知,又觉无颜面见九泉之下的旧亲,才思远去,为之祭奠。辗转反侧,实难入眠,思王爷之情份,奴身一个风尘女子此生定是无以为报,至情处,还请小王爷以家国之事为重,勿忘心安。
冉离诀笔
【很感谢你能读到这里,现在所有的人物过场介绍基本完毕,正章四十章第二卷开始,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