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君行!”陌生男人来去如风,她转眼便看不见站在门廊下朝她微笑的姐夫。雷雷山林木森森,回荡着小姑娘凄厉的叫声,吹两阵风,也就散了。
十岁的小姑娘架在陌生男人的腰间,君乔想放声大哭,嚎啕大哭,可是他们飞得实在太快了,冰凉的云雾急速地刮擦着她的脸,风大得她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等落了地,她却不想哭了。她要想办法逃回去。
陌生男人终于把她放在地上,她晕乎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抬眼看矗在自己眼前的城墙。
朱砂色厚重的城墙,君乔立在城门边显得弱小单薄,城外的人远远看过去,就是一片暗红中的小点。城门边站着一排黑袍子的男人,不过衣角不再有绣工精致的流云图案。两头交接,守城的男人看了君乔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君乔给领着进了城门,有只小马车,轮子“轱辘轱辘“碾过坚硬的石板地,在她面前停下。
她见过马,平里家有一只深褐色的老马,平里的阿爹不驼东西时就把平里和她抱上马去,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慢慢颠着。不过她没见过的是马身后拉着的香车。青色的软缎子笼着,顶篷有细密的乳白色流苏轻轻摆动。车边一堆穿着一色轻粉衣裙的女子垂首侍立,走前头那个上来把她抱上了小车。
她已经不再挣扎乱动了。她没见过好的事物,她的世界很简单地划分成两部分,雷雷山,姐姐那边。因此就算后来长到十五岁,她也习惯性地把自己接受的一切新奇事物规划到“姐姐那边“。
她坐在姐姐的小车上,拍着姐姐的软枕,姐姐用的布为什麼这么滑,这么凉,还有丝丝缕缕甜甜的幽香。车旁有布帘,她把布帘掀起朝外看,外面正好跟着一个轻粉裙子的宫娥,君乔盯了她好一会儿,她也没有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只是把眼往前看,脖子伸得直直地跟着走。
那张侧脸虽然秀美,冷冰冰的君乔也看厌了。她转眼看那张侧脸经过的一帧帧风景。
飞檐回廊交织错落,亭台楼阁巍然而立,这边湖光粼粼,荷叶田田,转眼又是繁花拂眼,乱柳纷飞。君乔看得眼睛酸胀。她不懂为什么一个屋子要雕出这么多繁复的花纹图案,不懂一条路为什么要修得那么平平整整。这里的一切那么精雕细琢,层出不穷间却总有个无形的框在束缚着,美不能尽情地美,有收敛的故作矜持的美。就像姐姐那张明明擦了好多脂粉却看起来仍很素净的脸。姐姐说,那叫雅致。
她从来不想要雅致。她要雷雷山,要邑君行,她的姐夫。
马车终于在一个小小的阁楼前停下,刚被抱下车,门口就呼啦啦拥出一众丫鬟婆子。站在最前面的婆子,大概有五十上下,圆圆的腰身,圆圆的腿脚,一张脸奇丑无比。上前便把君乔接过来抱在怀里,迈着大步子往楼上走去。
与其说抱,不如说拎,就像屠夫从笼子里随手捉出只鸡来。“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弱一个!“边走边念叨,大踏步转上了二楼。
二楼正中放了个大木桶,水汽氤氲,木桶周围围了一圈宫娥,轻粉衣衫,低头颔首,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君乔被放在地上,宫娥围上来,开始扒拉她的衣裳。
“哎,你们要干什么……”君乔慌着护衣裳,已经没工夫说话了。她十岁了,早知道害羞了,即使周围都是女子,她还是有自己小小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