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六队的队长留了两个成年猎人跟随着钧等少年们,但这些少年没有一个是长久居住在塬的,他们对塬的人既没有感情,也没有敬畏,根本不听两个成年人的指挥。而这些少年本身来自不同的地方,人数最多的是夏族的少年们,他们在蓝眸族人的地盘,不想多说话,同时也没有多少发言权。
蓝眸族人是崇尚能力的,他们当中笳是少年大勇士,而笳本身又是个有主见的人,不用商讨,他即成为大家默认的领袖。箴确定了登山的位置,笳认可了,于是少年们开始攀登。两个塬的成年猎人自觉地一个领头,一个殿后,把少年们护卫在了中间。
箴选择的路线根本没有路,是一个矮崖连接一个矮崖。让众人还能接受的是,这些矮崖虽然壁立如削,但都不甚高,攀爬起来并不过于艰难。几个时辰过去,当人们停下来稍作歇息时忽然发现,这条不能称之为路的路,基本没有迂回缓坡,大势上是直上直下;从上往下看,心颤目眩,极为峻险。
忽然,一个成年猎人惊呼一声。
众人围拢过去,旋即明白了那个猎人呼叫的原因。在一颗矮树的主茎上拴着一段藤条,那扣明显是人系的,而且藤条还新鲜。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顿时喜形于色,随即欢呼起来。
不管系扣的人是不是铭,至少这条不是路的路有人来过。
笳向钧问道:“你能不能判断出,这是不是铭所为?”
钧俯身仔细观察一会儿,直起身,摇了摇头。
两个成年猎人却在扩大着搜索范围,以期发现更多的线索。至此,小有藐视这群少年的两个成人,完全没有了这样的念头,他们不再排斥箴选择了这样一条途经。他们调整心态,把重点放在了保护少年们的安全上,暗中更是着重关照那个唯一的、一步不离箴身边的叫作骒的女孩。
又是几个时辰过去,天将要黑下来。人们在错落的崖璧选择一块块平坦一点的地方宿营,每一块都十分狭小,有的仅能容下一人;且旁边或一侧,都是连续的峭壁,人们毫不怀疑,万一跌落,会从这里一直滚落到山底。
笳抄着双臂站在一处断崖边上,向下眺望着说:“我实在想象不出,如果前面的人是铭,从没登攀过穹峰的他,怎么会选择这样一条登山的路线?从目前来看,这简直就是捷径中的捷径。高明之极,有若神助,让人不可思议。”
一旁的钧有点玩笑地说道:“就是得到了神助吧?”他看向侧后方,那里稍高一点的坦岩上,扎着箴和骒的小帐篷。他说:“我倒是更加奇怪,箴竟然准确地找到铭的登山线路。难道他们真的能和你们的大神进行沟通吗?”
笳说:“虽然已经发现几处人留下的痕迹,但还没有能确定前面的就是铭的证据。”
此时,两个成年猎人也在对话。一个说道:“我们登山的高度,应该远远超其他几路人了。”
另一个说:“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们的路线一直向东偏移,也就是逐渐向穹峰的南麓转去。”
前面说话的答道:“是的,我也注意到了。或许在穹峰的某一个高度,我们会和其他几路人汇合。”
另一人说:“很奇怪,也很神奇。如果前面的人真的是夏族的那个少年,他怎么会走这样一条路线呢?”
确实神奇。
整个穹峰树高林密,他们一路攀援而来,衔接的是十几米宽的裸露的一块块石壁,由于一直是向东倾斜,被树木遮掩,所以从远处是看不到的;甚至身处其中,前面不远处也是淹没在绿荫之中。如果这算是一条路,只有不断地攀登,身处其境,才能体会和感受到它的存在。而由于对前方的未知,一般人是不会一直攀援探索下去,也就不知道它何时会中断,很容易让人失去继续走下去的决心。并且一路至此,每处崖壁都悬挂着条条垂藤,随着山势不断增高,藤的种类也时有变化,仿佛这路就是为攀登穹峰而存在。
一夜无事。虽然不断地听到野兽的吼叫,听声辩音,隐约或清晰,都在能够对他们构成威胁的距离之外,不足以警觉和担心。这有点怪,两名成年猎人尤觉不明所以。
天刚放亮,他们就出发了。刚刚上行了几百米,就有了重大发现。
这是一块狭小的宿营的地方,留有明显的篝火痕迹。
一个成人猎手向身后下方看去,疑惑地说:“这应该是他们的第一次宿营歇息的地方。以我们这样的速度,难道他们和我们一样快?”
另一个答道:“或许这不是那个夏族少年留下的。”
正在这时,一个夏族少年兴奋地喊叫起来:“铭,是铭。”
人们围拢过去。只见那个少年手中拿着一支灵巧的短匕首,一面挥舞臂膀,一面说:“这是铭的匕首,他落在这里了。”
夏族的少年们马上认可了,因为他们都认识铭的这把匕首。
少年们欢呼起来。
钧兴奋地狠劲在笳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笳吃不住劲,身体一歪,肩膀疼得咧了咧嘴。钧毫无察觉,说道:“太好了。真得感谢你!”
笳用手揉着自己的肩膀,脸上作出夸张的痛苦相,说:“你应该感谢的是箴。”
钧撒目看去,只见箴手持星盘,正在推演;骒在旁边,神情专注地看着他。见此状况,想感谢一下的钧没有过去打搅二人。
一个成年猎人招呼一下,他不想耽搁时间。大家又出发了,情绪明显有些兴奋。他们现在心里不再是之前的寻找时的担忧,而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够追赶上铭?他们攀爬的速度也明显要快上一些,因为不需要再一面观察一面行进。
两天过去,他们陆续发现一些铭留下的痕迹,而且新鲜程度越来越高,证明他们在不断接近。然而,两个成年猎人的眉头却紧缩起来。他们在一次小憩的时候,仰望着上方,彼此商议起来。
一个说道:“那个夏族的铭登山的速度有可能这样快吗?何况他还带着一个女孩。”
另一个说:“就是。追到这里,我们明显和他还差一天的距离。以这样的速度,我们三天后才能追上他。上面就要进入云层,我们怎么办?”
前面先开口的说道:“我还从没有登到过穹峰这个位置的高处。”
另一个说:“我也是。我们怎么办?进入云层直到追上为止?”
先开口的说:“之前定好追到云层后返回。”
另一个说:“那是在没有铭的踪迹的情况下。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就在我们的前方,我们能放弃吗?何况,”他看看三两个一撮,分别站在高低错落的崖壁上的兴奋着的少年们说:“他们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夏族少年对钧说道:“铭真厉害,带着骆已经爬到这样高的地方了。”
钧抬头向上看看,那里被云层遮住,看不到更上方了。他说:“铭是要登顶的。”
少年说:“我们也要登顶吗?”
钧说:“我们寻找到铭就返回。”
少年不无遗憾地顺着钧的目光向上看去,入眼的也是雾蒙的云层。
这时,两个成年猎人也作出了决定,继续攀爬,直到追上铭和骆为止。
一个成年猎人说道:“说不定几个登山的少年已经汇合了呢。”
另一个问道:“如果那样,我们还带不带铭下山?”
前面那个环顾一下四周说:“不要说那个铭。到时候,就是他们能跟随着我们下山就不错了。”
继续登山时,人们不自觉地又加快了步伐。所有人心底都有一个潜意识,就是尽早地追上铭。然而,在逐渐进入云层时,他们发现矗立的峭壁越来越高,越来越陡峭,越来越湿滑,越来越难以攀登了。他们感觉,不是路的路也到了尽头没有路了。
夏族少年登山的劣势凸显,大部分的水平只是略好于箴,而箴可以说就不会攀登。两个成年猎人的优势和水平明显高于所有少年一大截,在很多人十分吃力地蜗行龟走的时候,他们身手矫健,来回自如,接应着众人。少年中,只有笳和他们水平相当。当然,少女骒不计算在内,有一个成年人几乎专门照料着她。
几乎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忽然发现首尾不相见了。他们被裹进浓厚的云雾中,数米成影,话语相闻。
两个成年猎人陡然感觉到责任的增大,他们首先在脑海中产生的疑虑是:还要不要继续前进了?按照事前的约定,他们已经达到了目的,甚至在这之前接近云层时就可以返回。趁着一个小憩他们碰了头,互相问:“怎么办?”
压力还是来自少年们,他们绝对是不肯回头的。尤其是夏族的少年们,有什么能够消弭他们此时要和铭会合的热情?
“我去和他们说。”知道了两位成年猎手的担忧和顾虑,笳向他们说道。
一个成年猎人指了指箴说道:“还有那位。他甚至比那些夏族少年还要固执得多。”
“是啊。他若不走,八成那个女孩也要跟着留下。”另一个应和道。
笳看了看箴说:“什么八成?箴肯定是不见到铭决不回头。”
那个成年猎人惊奇地说:“他和那个夏族少年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吗?”
笳说:“什么感情?他只是要验证他的推演。”
成年猎人说道:“真要这样,那些夏族少年还能跟着我们走吗?”
这一次,笳的眉头也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