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节过湖
喀和戎在呼唤湖的西岸休息了一晚。他们远离了呼唤湖的岸边,这是戎的要求。因为昨日黄昏出现在湖里的那一幕,令戎不忍目睹,平生第一次看到了自然界的血腥和残忍,第一次感到了骇怕,而原本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喀一直把戎拥在怀里,直到她的身体不在颤抖。戎说要离开湖边,他随即带着她离开了,而且走得很远。晚上他们点燃了小小的篝火,夜幕将四周的一切完全遮掩了,什么都看不到,但戎还是不时地朝着呼唤湖的方向惊惧地望上一眼,直到连续几日的行走奔跑所带来的疲倦终于不可抗拒地袭来时,才在喀的怀中沉沉睡去。
黄昏的呼唤湖是正真的血腥和残酷。那一时刻还没有到来之时,喀只是凭借着优秀猎人的观察和警觉有所感知。当双日西坠晚霞满天的时候,陆续有越来越多的各种动物到湖边饮水。戎正和这些动物亲近着,于是,惊悚的一幕出现了。原本平静的呼唤湖,忽然从水底升起一段段的枯木,并毫无声息缓慢地向着岸边飘来。喀急忙拉着戎退出了几十米,戎还毫不知觉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条巨大的鳄鱼陡然从水中跃起,像是发起了冲锋的号角,场面宏大的屠杀开始了,沿着南北湖岸线,两边都望不到尽头。当然,屠杀仅限于水边。那些躲闪不及的角马、瞪羚、驼麋、盘羊、麝,牦牛,甚至体型硕大的双角犀、斑点长颈鹿等,都纷纷中招,落入水中。于是,几乎是瞬间,湖水的碧绿便被染红。
戎一时惊得呆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被撕咬拖入水中的动物发出的声声痛苦绝望的嘶叫,却让她惊恐哀痛骇怕和无助。
喀及时地拥住了戎,但没有即可带她离开。从小狩猎的他见惯了腥风血雨,而即将作为自己妻子的戎,终将要面对这一切。
屠杀还在继续进行,没有饮到水的动物们并没有因为害怕而离去,它们只是更加小心地靠近水边,在同伴被袭的空隙间,分几次饮饱水,然后再离开;而这样的生活它们每天都在重复继续。
晚霞逐渐消没,夜色慢慢侵染。
忽然呼唤湖的水面像沸腾了一般,翻起无数的朵朵浪花。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些捕猎的、进食的鳄鱼们真的像被沸水烫着了,竟像听到了号令般,扔掉猎物,停下进食,止住捕猎,齐刷刷一翻身,肚皮朝上,漂浮在了水面。在它们身体的空隙间,可以看到一条条的鱼快速地游动,甚至是跃起,样子兴奋而疯狂。
喀惊叫道:“水虎鱼,是胭脂水虎和黑斑黄腹水虎鱼。”
是的,穹峰和帕帕山脉的山泉汇流成的河流上游的水虎鱼嗅到血腥味来参加这场豪宴盛餐了,它们也是规律性和习惯性的,每天的这个时候来到这里,抢夺鳄鱼们的猎物,而被血腥味刺激疯狂了的水虎鱼,可不分鳄鱼还是其它的什么食物,更不会感恩鳄鱼帮助它们捕猎,它们会连鳄鱼一起猎食。因此,鳄鱼们只有迅速将肚皮朝上,把坚硬的背部留在水中,并使劲甩动尾巴,击飞试图靠近的水虎鱼,以图自保。
连环的屠杀在夜幕降临后结束。做出这个判断不是喀和戎亲眼目睹,而是因为四周完全寂静下来。不过,喀和戎还是凭借着星光和萤火,看到一些小型动物前来汲水。它们耳聪目灵,小心翼翼,警觉而机灵,不发出一点声音。而奇特的是,从它们的动作和行为上可以感觉出,它们警惕的只是水中,对身后竟然是毫无防备。这就是自然的造就,就像山中那些弱小的动物,在自己的洞穴里,它们紧张的只有洞口,身后永远可以信赖。
喀和戎起得很早。他们简单吃了些食物,然后开始寻找和思考可以过到对岸的地段和方法。在从前、在过去的任何时候,喀从未被这样的问题为难困扰过,因为,那些地方有树有藤,有树可以做筏子,有藤可以做绳索。现在这里,寻到可以做筏子的树至少要走出一天的路程,而整个星球随处可见的藤,在神谕的高原竟然一棵也没有,更不用说那种可用的藤子。这也是自然之造化?
喀和戎是沿着湖岸向南走的,一路上戎没有了心情去欣赏对岸那些美丽的景色。对岸的风景可谓千变万化,处处迥异,浓艳素淡,错落相宜。戎却是不能凝目,不能静心。凝目便是那血腥的场面,精心便听到那凄惨的叫声。
喀主要想要寻找可以结索的藤子,在走出大半天的路程失望后,又看到湖岸相对越来越宽,经过思考,又回到昨日曾到达的那个狭窄的湖岸。
又是午过后晌,几个时辰后又将重复昨日的血腥。而此时,呼唤湖面一片平静;对岸百花灿烂,风景如画。
喀站在湖边,凝望着对岸,思考着过湖的方法。戎挽着他的臂膀,头依靠在他的肩上,也看着对面,目光竟有些失神。戎回忆起喀曾经对她描述的那里的凶险,当时她只是莞尔一笑,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凶险意味着什么?现在,她终于有了直观的认识了。她想:难到为了给我的定情物,他竟然冒着比昨日更大的风险要到对岸去吗?
随着时间的逐渐流失,喀的眉头也渐渐锁起。双日西坠,即将旧景再现,他怎能不心急如焚?不由自主地一些昨日的情景在脑海闪现,尽管血腥,喀不为所动,只是重现着那些场面。忽然,一个画面在他脑海定格,他不由得眼中一亮,叫声:“有了。”
戎被他吓了一跳,,转头看着他的眼睛。喀说道:“咱们离这儿远一点,等待夜幕降临。”
虽然只相处几日,戎对喀已绝对信任。其实这种信任在他们初次相见第一次目光相对时,就彼此确定不移。他们离岸百余米,在草地上坐下。
不久,无数的各种动物从身边走过,随即,湖边就传来各种撕心裂肺的的各种动物的惨叫声。戎倒卧在喀的怀中,紧握住她的耳朵;戎的脑海中呈现的却是,夜幕降落后那些蹑足蹑脚到湖边饮水的小动物的画面。
回望西天,晚霞映空,残阳如血,云霓似画。终于“哔呲”“哗啦”声响起,连成一片。
喀凝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起身说道:“走吧,我们要准备过湖了。”
戎没有犹豫,跟随着喀,走到湖边。
这里已经是水虎鱼的天下,黑斑黄腹水虎、胭脂水虎、红腹水虎撒着欢儿猎食,此刻它们就是水中的王者,谁敢进犯就灭掉谁。
数不清有多少条的鳄鱼都翻着白色的肚皮在水中漂浮着,来回地甩打着粗壮有力长满坚硬疙瘩刺的尾巴,击打着靠近的水虎鱼。成批的水虎鱼被它们的尾巴抽死落入水中,随即被同伴抢食。刚才鳄鱼们还凶残无比,称霸水中,现在只有示弱逃避的份儿了。水虎鱼不退去,它们只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不敢有丝毫懈怠。
喀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他对身后几米远的戎说:“你等等我。”然后只见他向水中跃去,跳到一只硕大的鳄鱼肚皮上,不及站稳,手已经向水中一抄,抓住一条中大的鳄鱼尾巴,然后使劲向湖对岸的前方扔去。那鳄鱼竟是吃了已经,落水后急忙翻身肚皮朝上,漂浮起来,除了尾巴继续甩动,身体则保持着原形,动也不敢动。
喀大喜,正如他所预料。他又跳向另一条大鳄鱼,如法炮制扔出又一条中大型的鳄鱼。太大的鳄鱼他拎不动,如现在他脚下踩着的这条;太小的鳄鱼又踩不住。他不断地蹦跳着转换脚踏的鳄鱼,是怕鳄鱼因为他的践踏翻身将他掀入水中。嘿,那结果就根本不用去猜想了。喀的动作很快,力量也足够大,两刻时间就甩出百余条,在水面弯弯曲曲形成一条白色甬路。而那些铺成甬路的鳄鱼,由于水虎鱼还未离去,竟然动也不敢动,保持着原状。
喀迅速回到岸上,对戎说:“我们要快。”然后让戎伏到自己背上,跑向湖边。
喀跃起了,冲向湖中。他踏向第一只鳄鱼,脚一点,飞身踏向第二只、第三只——沿着鳄鱼铺就的甬路,飞步向前。他开始就启动了自己的天赋异禀,尽管背负着戎,依然身轻似燕,健步如飞,百步之后,顺利登岸。
喀放下戎,回望湖面,微微粗喘。
甫一落地的戎看看他,又看看湖面,满脸的不可置信,却又透露出必然的神色。不可置信是因为喀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过湖;必然的神色是因为相信喀肯定会有方法过来。
噢,他竟然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戎还在满脸的讶异,喀已经开始观察身边四周,向身后的呼唤湖东岸及伸延连接的帕帕山脉山脚往上的丛林山崖看去。从现在的脚下开始,每一步都将面临凶险,因为你不知草丛、土内、石下藏有怎样的剧毒的虫豸蛇蝎。而那些奇花异草,鲜美果实,若不认不识,更是不敢轻易采摘,甚至闻到一些奇异香气,都要敛息闭气,避免伤害。
喀辨别着路径方向,选择着路线。他以前到这片广袤的山林之地,都是从塬的西南山谷开始进入,翻过帕帕山脉最南端余脉的崇山峻岭,进入到与神谕的高原接壤的这片神奇的区域。而他到过的地方,不及这片山林的万分之一,面对着这莽莽山野,任谁来都会茫然。
黑夜将临。喀不做无谓的冒险。他让戎站住不动,然后开始小心地除草翻土,清理出丈许大小圆形的一块地方,笑着对戎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了。”
戎笑着点点头。她明白,喀会为自己打理好一切的。她不仅信任喀,甚至是依赖喀。她还没有和喀交换礼物,没有滴血相融,却觉得已经情定终生,生死相依了。
喀在清理出的空地边缘,撒上驱逐毒物的药水。再围一圈半米多高的柴薪干草,这是防卫一些略大的野兽的,必要时可以点燃。做完这些,天已完全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