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来了,墒州的筇
塬北的山岭间东西和南北各几十公里范围内的峡谷、林间及河岸,每相隔三里五里或十里八里的就有着一个临时建成的宿营群落。这些群落或者是按镇,或者是按家族建成,他们都是蓝眸族及龄少年的家庭从远远近近赶来,准备参加冠礼。
这些家庭陆陆续续到达塬,每几百户组成大小不等的暂时的群落。他们每个家庭的少年,都是原居住地几个镇或郡、或大部落选拔出来的佼佼者,在千百少年中出类拔萃。无数参加冠礼的少年们要比赛出一千名人选,直接接受蓝眸族长老们的授礼及参加仪式之后进行的蓝眸族百名“未来勇士”的竞争。他们先是在这里各自临时组成的群落决出几名代表,然后村落间再进行比赛,直到一千名选手全部产生。
和笳一起的少年是来自墒州茅菒的筇。
此时,在塬东北方向的一个山坳里,身材壮硕的筇站立于一块不大的场地中间,目光傲然地注视四方,问:“还有谁上来挑战?”
良久,无人答应。
筇说:“没有人挑战,那我就是百镇第一了?”
“噢——”四周响起喝彩声。
是的,筇已经挑战过一百个镇的少年高手,无一败绩。
笻站在那里。他的头发自然卷起,深褐栗色间杂着一缕缕暗金及火红,似灰烬中的火焰。铁塔般的身躯,伟岸雄壮,峻拔耸立。皮肤下的肌肉像堆砌的铁块,硬实刚劲,无坚不摧。此刻,眼光炯炯,目视四方。
筇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答话。他看向南面的远方,自语道:“到现在还没有碰上十合之手。前面有吗?我是否还要继续向前寻找?”
筇的目光向四周看去。周围的人默默地注视着他,目光充满赞赏和敬佩,那是他用绝对优势的胜利换来的。他决定继续向前走,看看在冠礼前能不能找到能和自己一决雄雌的对手。
他朝一个方向喊道:“笳,咱们走。”
经过一年多十万里的跋山涉水,他和笳终于走进了塬的界域,并参加许多邂逅的同样参加冠礼的少年们之间的比赛。
身后的人们还在欢呼。里面有准备参加冠礼的少年们,更多的是陪同的家长及其他随员,隐约还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筇是无敌的。”
“他应该稳获‘未来勇士’称号吧?”
“什么稳获?他就是第一大勇士。”
“没见和他一起的那个少年出手,不知能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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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峰,断崖,大江,密林;
山涧,沟坎,激流,巨石。
筇和笳翻越,转绕,横跨,攀爬。不知走了多少路,两人在一片林荫间歇息下来,远处有溪流淙淙流淌。
筇向远处的溪水里扔着石块。
笳取下背上的琴,轻轻弹奏起来。他弹琴的姿势很独特,左腿弓立,右膝跪地,左臂揽琴,右手拨弦。他弹的是风声,风吹过草原,吹过丛林,吹过山谷,吹过溪流;风中有蝴蝶的翩跹,有鸟儿的飞落,有树枝的飘摇,有涧水的轻泄。四周一片静谧,琴声和溪流声遥向呼应。
笳轻声吟唱:
午后的阳光绚丽耀目,
照耀着树林和来时的路,
远处溪水在欢快地流淌,
少年的心像浪花在跳跃;
树叶簌簌在风中摇曳,
它在向谁诉说着什么?
我轻轻地拨动着旋律
有谁在听我唱心中的歌?
溪水有自己奔腾的方向,
风更喜欢自由的流浪,
我们无惧任何险阻,
凭借着勇敢走向前方;
前进吧无所畏惧的少年,
年轻就应该有所向往,
前进就不要停住脚步,
因为我们有年轻的心。
琴声如诉,旋律悠扬。
筇用手遮阳,望向天空,良久,自语道:“我从出生与同龄人竞技就没有对手。出了部落,还是没有对手。蓝眸族的少年们就这么弱吗?”
笳闭目陶醉于自己的音律,回应着笻的问话:“你们的部落是蓝眸族最著名的出勇士的部落。千百年来,整个蓝眸族第一勇士的称号,除若干年前族里长老们的住地塬有一个叫做‘荼’的夺得过一次外,都是你们部落的。筇,这次冠礼,你会取得‘少年大勇士’称号的,将来也会获得整个蓝眸族第一勇士的称号。如果有战争,你还会成为我们蓝眸族的大英雄。”
筇喃喃道:“多么令人期待和向往啊。”他看向笳:“我们还继续向前走吗?”
笳说:“走吧。我已经感觉到,你的对手不远了,而且不止一个。”
筇懒洋洋地问:“他们够强大吗?”
笳略一思索:“和你伯仲之间吧。”
筇兴奋起来,探身四望:“和我相当?快说,在哪个方向?”
笳没有回答,琴声铿锵。
筇正要继续询问,忽感一阵风起,一躬身,一道巨影从头顶倏然掠过。他的目光追寻而去,一头翼狼在不远处陡然落地,尾部一甩,转回头来,眸子凶恶地盯着他。
筇倏地起身,已然左手持弓,右手一箭一矛在握。
翼狼好似发现这个对手不一般,没有紧接着发动进攻。而筇也感到了对手的强大,一面紧盯着翼狼,右手的箭慢慢搭上左手的弓。
然而,筇弦尚未拉满,心生警兆,一个侧扑,滚翻在地,紧接一个鲤鱼打挺,站立于几步外。只见又一只翼狼,已从上方掠过,在几十步外正转回身来。二狼一人,呈犄角对立。
直至此时,笳的琴声一直未断,音律丝毫不乱,悠扬委婉,好象眼前情景并未发生似的。
筇眸子余光瞟一下笳,嘴角微翘露笑,眼却聚精会神地盯着两头翼狼。这两个家伙太壮了,属成年翼狼,身长超过两米,翼展在三米开外。
筇知道这种生物,虽未捕猎过,但对它的生性有所了解。它的翼是肉翼,仅能滑翔,不能飞行。本性凶残,嗜血好杀。一般雄雌结伴,配合猎取。思索间,筇已然搭箭在弓。人狼对峙,蓄势待击。
忽然一翼狼引颈长啸,后倾借力,引翅欲发。筇陡转箭头,对准这头翼狼。就在此时,另一头翼狼毫无预兆地突然展翅,猛扑过来。筇一惊,侧目观望时,前头那只翼狼已倏然出击,后发先至,猛扑过来。这样的距离,以翼狼的速度,只一息间。筇双方受攻,危机突现。
琴声悠扬依旧,笳甚至低头凝神,双眸微醺,陶醉于自己的音律。
火石电光间,筇的箭已经射出,左手撇弓,右手引矛,同时身体向两翼狼中间空地跃出,一步踏实,飞矛而出,随即后仰落地,眼眸中,两只翼狼的影子在上方一闪而过;后背落地刹那,他旋即打挺起立,回身观望时,前面翼狼躲过箭后于远处堪堪着地,另一只翼狼自胸至背已被短矛穿透,重摔于地,哀嚎翻滚,命丧在即。
笻出击的瞬间,笳的琴声嘎然而止,一道白光自他手中飞出,直击前面那只收翼落地迅即转身的翼狼。
琴声又起,含悲怆之音。
在这音律之中,被短矛穿透的翼狼哀鸣已止,只剩喘息,目光逐渐暗淡。另一只躲过箭矢的翼狼回身站住,转为坐立,目光朝筇的位置凝视片刻,又看向笳,最后望向已停止哀嚎的同伴,眼光深邃而凝重,随后晃晃悠悠,轰然倒地,喘息渐无,血无一滴,哀鸣也没有一声。
筇定定呼吸,竟然有些嘲弄地问道:“就是这俩家伙和我伯仲之间?”
笳的琴声停住了,回答:“我说的是人。”
筇惊喜地问:“在哪儿?”
笳望向依傌的上游,说:“那儿。我感觉到了蓝眸族少年的搏击,里面有很强的气息。”
筇:“那就快走呗,真令人迫不及待。”
笳看向翼狼说:“我的短剑。”
他走到那只躺在地上已经断气的翼狼前,弯腰抓起翼狼的一条后腿看了看,皱起眉头说:“我只想戳一下它的屁股,怎么插得连剑柄都看不见了?”
筇哈哈大笑:“你说过那是祖传宝剑。你这洁癖鬼,我看你怎么办?”
笳皱着眉头说:“筇,帮帮忙吧。”
筇一笑,翻过翼狼,用矛尖划破开腹部。一支尺许长短剑在翼狼腹内,已然穿破心脏。
筇震惊道:“我说短剑只是穿进***这只翼狼怎么会这么快丧命?你竟然能从这里一剑穿心。”
笳说:“你还是帮我拿出来洗干净吧。这真是我家祖传宝剑。据说是很久远以前,夏族的大宗师特意为我祖上锻造的。”
筇笑道:“已经听你说过了,属于传说级别,很珍贵的。即便是现在的夏族,可能也找不到这样的宝贝了。”
筇取出短剑,到小溪中洗净,还给笳。
他望向前方,心中充满希望:那里会有我的对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