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节茵坪平原的笃
喀按照约定,在晨光微启的时候就找到了十长老苧。
来塬参加冠礼的少年们正逐渐到达,或者已在临近的路上。十长老苧这些日子很辛苦,主要是因为不断的拜访接见那些新来的少年们及随同的家属或其他人员,要走很多的路所造成的。而随着到达塬的队伍的增多,每天要走的路也多了起来,每天拜访所用的时间也逐渐增长。因此,出发越来越早,回来越来越晚。
喀现在随着苧奔波,这是族长蓬安排的。按照蓬的意思,就是喀不仅要锻炼各种工作的能力,还要和各地来的蓝眸族少年们接触交流,他们可都是蓝眸族精英中的精英,未来都是蓝眸族的栋梁。
此时,天刚放亮,晨晖尚未升起,空中灰蒙蒙一片。
喀和十长老行走不远,就碰到一批离开塬的队伍。走近,他们认出是三长老婪的家族的人,也是骑着银白驼麋。他们赫然见到,斯鲁大陆的窦玛也在他们的队伍中。
带队的是婪的一个侄子垄,专门从家族领地过来接窦玛,也顺便给婪带来一些领地出产的东西。
喀注意到,几匹银白驼麋驮着的物品尽管覆盖着遮掩物,但缝隙间还是露出象耳叶槲的样子。他暗忖:三长老弄来这些叶子,到底有什么用途?
喀和十长老苧都很奇怪:这支队伍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塬呢?但他们都没有询问。按照蓝眸族人的习惯,如果要远行,一般选择在早饭后。那时,双日都已经升起,朝霞满天,空气清新,露珠泛着七色彩光,人的心情会十分爽朗。
垄的队伍里,只有窦玛算是熟人,彼此点头致意,便分开各行各路。
行走了一段路,垄忍不住向窦玛问道:“那两个人是谁?”
窦玛吃惊了:“他们你都不认识?”
垄有些尴尬:“我一直住在领地,这是第二次到塬。”
窦玛的脸上保持着吃惊的神色说:“他俩,一个是你们的十长老,一个是你们未来的族长,你竟然都不认识?”
这回轮到垄吃惊了,条件反射般的将目光向身后驮着象耳叶槲的银白驼麋看去。他向后看着的脸色还保持着吃惊,而向前看着的窦玛却是震惊了。
对面走过来一支队伍,尽管还相隔较远,因为迎光比较亮,看的比较清晰,窦玛一眼认出前面骑在银白驼麋上的九长老艽。然而,真正让窦玛震惊的不是艽,而是他并行及身后面的那些人,窦玛认出了他们的服饰。
窦玛不动声色地跳下银白驼麋,钻到路边的树丛里去了。
垄正好转回头来,见此情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喊停了自己的队伍。
艽的队伍走近前来。艽并不认识垄,垄也不认识艽,双方没有什么交流。相错而过的时候,艽看出,这是三长老婪家的银白驼麋队伍,其中的一个人穿戴有些遮挡,好似铺市街医堂的大医手蔻。他暗自有些奇怪,但又不十分确定,只是一个疑惑的念头从脑海中一过,随即放下了。
窦玛从树林的深处走出来,一面整理着衣服,眼光却是心有余悸地瞟向来路塬的方向。那里,刚才迎面来的队伍已经不见了踪影。
垄并未注意到窦玛的神色,问:“怎么回事?”
窦玛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有些愠怒地:“唉!早上的冷饭。”
垄似乎明白了,催动银白驼麋队伍,继续前进。
九长老艽的队伍接近塬北的时候停住了。他们有几百人,加上拉物资的其它牲畜,规模比较庞大。他们前面不远处,就是塬的米荚主要种植区域,大片的红樱果树上的红樱果已经成熟,像一串串红宝石,晶莹剔透,随风摇曳,漫山遍野的很是壮观好看。可是,面对秀丽丰硕的景色,人们的脸上没有什么喜悦激动,倒是现出那种被冰透的冷漠,及连阴天时浓云的压抑和沉重。
艽说:“就在这里扎营吧。”
这是塬的规矩。临时几天几夜的住宿,可以到塬南的广场。有常驻的打算,则必须在塬北面的山岭间扎寨。九长老艽选的这个地方已经是极限。
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从各种牲畜上卸下物资,安营扎寨。这里不是久住之地,但肯定要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等待他们家族的嫡系,也是蓝眸族九长老艽的下一步安排。尽管是旁系,但作为家族的一支,他们已经很难单独在一处生活发展下去了。这是因为,单独的遥远的孤立的某地,没有人群的规模,人们会因为生活资料的匮乏而逐渐衰落败退,直至灭亡。他们知道自己这几百人的结局,那就是被并族。而且会因为某种原因,即便是这几百人,也会被分成几拨,到不同的地方去。他们只是希望,彼此不要相隔太远。
一个少年没有随人们忙碌,他站在一个小高处,向南眺望着。显然,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他。但他像其他人一样,神情淡漠,面色上看不出什么。
九长老艽从侧后面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沉思一会儿,叫到:“笃。”
艽目含慈祥。他没有想到,自己在茵坪平原的家族分支里,会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少年,而且,还在灭顶的灾难中活了下来。
笃,在茵坪平原归依江两岸的少年中,是无敌的存在。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人丁兴旺,收获富足。然而,这一切都被一些外来的入侵者毁灭了。笃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此刻,笃的思绪恰好飞到了那场灾难。他在想,那天如果不是自己追逐一只九色彩鹿跑出的太远,或许也像家里的其他人一样,早就死了吧?
他是从叔祖艽刚才来的路上的述说中知道,那些屠杀自己亲人的入侵者,是来自一个叫斯鲁大陆的克依兹的国家。他没有见到那些入侵者。他追逐那只九色鹿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他并没有俘获到那只九色鹿,在跑出足够远的路之后,那只九色鹿突然加速,以他不可思议的速度跑没了影。
“九色鹿吗?”听了笃的叙述,艽沉吟着问。
艽的家族的族徽就是九色鹿。只是,整个家族至今,没有听谁说见到过九色鹿。艽难以置信:茵坪平原有九色鹿?
见笃没有反应,艽再次叫到:“笃。”
这次笃听到了,转过头来。
他性情依旧,并没有因为是叔祖艽而现出什么其它的神情变化。
艽说:“晚上到塬参加普啦啦舞会。”
笃眉间神采一现,瞬间恢复到先前的神情,或者说他的表情从未改变。
晚间的时候,九长老艽派人接了包括笃在内的所有茵坪平原来的人到塬南广场,这里一堆堆篝火已经燃起。来的人中只有笃一个人够参加冠礼的年龄。实际上,这次从茵坪平原来的所有人中,也只有笃一个人适龄,而原本有资格到塬的应该有十几人。
艽选的位置是广场比较中心的地方,这里相对热闹一些。他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想用这里的气氛,影响一下自己家族分支的这些人们的心境。从接到他们到现在,艽几乎没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过笑容。
塬的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艽的家族的这些人的存在。这里每天歌舞升平,只要来的人,肯定都是心情愉快,他们尽情挥洒心中的快乐,渐渐地把广场的气氛推入高潮。
塬南广场的篝火场面还是十分盛大壮观的,无数大小不一的篝火堆似乎漫无边际。如果真用眼睛看,站在广场中心,基本是四面都望不到边的。笃和其他茵坪平原来的人,都被震撼了。因为在他们那里,即便是所有人都出来相聚,也达不到这样篝火规模。而刚才他们有人问过艽,这仅仅是塬一部分的人。
笃在想:我们原本也有这样火一样的生活,可是——
有人朝艽的篝火圈走来,他是被这里的沉寂吸引住的。诺大的几百人的篝火圈,竟然只有数十人在喁喁私语。
来的人是族长蓬,他的身后跟着喀。
蓬一般是不会到这样的热闹的接近中心的地方来。今晚偶然兴起,四处走走,便注意到艽的篝火圈。开始的时候蓬愣了一下,因为全是陌生的人,正奇怪他们是从那里来的,恰好看到了九长老艽。
蓬在艽的旁边坐下。
不及蓬询问,艽主动介绍说:“他们是从茵坪平原来的。”
蓬“哦”了一声,一时也沉寂了。
喀向人们扫视一圈,竟然发现只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当的人,坐在九长老艽的身边。
艽看到,招呼喀过来坐下,然后介绍说:“这是笃,来自茵坪平原归依江的南面。”他又向笃介绍了喀,但没有说明喀是大神“梅西耶”之子及族长继承人的身份。
喀随即想到了被克依兹国人屠族的艽的在茵坪平原的家族分支。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参加塬今年的冠礼以及其中的少年勇士的争夺吗?”
笃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或许是同龄的原因,他对喀有了亲切感。
喀继续说道:“我们塬已经来了很多各地参加冠礼的少年,现在还在继续增加。我们在东面的依傌河畔有一个训练场,明天你来参加吧。”
笃没有回答,却是很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