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塬之夜
夜幕垂落，塬又迎来一个夜晚。由于卫星和陨石层的遮挡，远空中的星星时隐时现；而近地的能反射恒星光芒的卫星，也因陨石的飘移遮掩忽明忽暗，光影闪烁。
夜晚的塬是篝火和火把的世界。
塬每条街的两边，隔几十米便立一木桩，木桩的顶端用一铁箍固定着一支火把，每当黄昏最后一缕晚霞消尽，便有司职人员将火把点起。
塬的每个夜晚，都有人出来在一些较大的空地点起一堆堆篝火。人们围着篝火美食啜饮，或对话长谈，或跳舞唱歌，欢歌笑语声合着篝火的轻烟在塬的上空弥漫。
围着一堆堆篝火相聚的人们成份各不相同，有邻里几家相约，有亲朋间的聚会。最热闹的是年轻人的篝火圈，除了跳舞唱歌，好勇争强的比斗是少不了的。
篝火堆遍布整个塬人们居住的地方。当然，最密集的还属于塬南的集会广场。这里有大大小小数百个篝火堆，各种烧烤食物的香气随风四处飘散。
场地北面的一角，族长蓬一家和四长老婕一家围成一圈。女人们在点燃的火堆上烤肉，蓬和婕在悠闲地交谈着。
近一段时间因为通宝坊的事情，蓬和婕接触较多。通宝坊主赢逝去后，婕主持接收了通宝坊，其中许多事情需要和蓬商议，甚至需要蓬来定夺，所以今晚又约在一起，两家欢聚，也商讨一些未尽事宜。
蓬的儿子圭也参加了聚会，此刻正和喀及四长老婕的外侄孙瑜在一起交谈着。圭是蓬的第二子，平日是住在族领地的，这次是运送族里贡献给塬的领地自产的物品来到塬。
蓝眸族有这样的传承，即：相当于长老一级的高层们，只允许留一家嫡亲居住在塬，其余的必须分散到自己家族的领地。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坒，二儿子叫圭，却都被他送到领地去了。
蓝眸族还有一个传承是：每一个家族都有向本祖地——也就是塬——贡献物产的义务。小家族是收集后交，有领地的大家族则自行送达。这个没有量的限制，但却有潜规则的默契，即大约总收获的百分之五，歉收丰收都是这个比例，多点少点没人核查，但若干年来一直这样，也没见那里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圭的年龄要比喀大许多，他自己的孩子也到了喀的这个年纪。但由于喀的大神之子的身份，对喀多少有点恭敬。瑜则人小神大，少年老成，说话处事，一副大人的模样。所以，三人一起，倒也能说得起话来。不过，主要都是喀开口，问一些圭居住的家族领地的情况，主要是风土人情。
喀问，圭答，瑜听，就是这么一幅图画。
尽管周围有数百个篝火圈，但因为场地足够大，距离相隔适当，有欢笑、吆喝、甚至是歌声相传，但基本不相干扰，说话相互都能听的清。
婕的大儿子住在塬，但不和他住在一起，估计此时也在这个场地的某处燃起了篝火。
蓬今晚烧烤的是一只蜜狸的肉，是白天的时候喀猎到的。婕则带来一些环纹豹的肉。其区别是，蜜狸的肉细嫩香润，柔滑爽口；环纹豹肉厚筋壮，越嚼越香。
烤肉的香味越来越浓，已经熟了。
蓬的妻子骥还在继续烤，四长老婕的妻子骆将考好的肉送到几个男人的手中。
蓝眸族人烤肉是用一种叫桂椒的灌木枝，去皮削到手指粗细，制成一米多长的签子，将两寸见方肉块串起，每串六至八块肉，放到木架上烤。桂椒的树皮和果实都是平时烹制肉食的调料，其枝坚硬润滑，方便穿肉，又十分耐烧，同时兼有树皮的余香及果实之辛麻，用来烤肉，乃绝佳用品。好在这种树虽不成林，但十分易活，数棵独株，在蓝眸族十万里疆域随处可见，极方便采折取用。
蓝眸族用来烧火烤肉的枝木也很讲究。
塬主要是用干枯的红樱果的树枝，还有一些果树的树枝也常用，例如：红蛇果、黄檀梨、金芒果、龙舌蕉等。
有喜欢烧烤整只猎物的人。
他们将猎物剥皮去掉内脏后，把猎物用桂椒枝撑平，然后根据猎物的大小扎起烧烤架，点起很大的篝火堆。一般是几十近百的人群，且大多是精壮刚烈的勇士们，喜欢采取这种方式。人多的时候，有可能架起几个、十几个这样的烧烤架，在辅助以烤串的篝火堆，场面十分壮观。
蓬和婕一面吃着烤肉一面继续交谈着。一些正事已经说完，现在的话题比较随便。
蓬忽然说道：“前段时间到夏族去，他们烤肉加了一种叫‘辣子’的辛料，入口后嘴里像着火，却越吃越爱吃，用夏族的话叫‘很过瘾’！”
婕笑了，说：“嘴里着了火？很过瘾？听着很想试一试。”
蓬说：“那是一种一年生的草本植物结的果实。我们托人带点种子回来，芾会种好的。”他看向婕说：“我们要不要来点酒？”
婕说：“可以。”
蓬说：“夏族的酒和我们蓝眸族的酒都有，我各取来一些。”
这时，篝火闪烁中，一个人走了过来。及近，是八长老蒙。
蒙说：“我听到了酒。”
蓬说：“本来两斤够了。你一个人是不是要喝五斤？”
蒙说：“也别管是夏族的，还是墒地的茅菒来的，你提一坛子就是。”
蓬惊讶：“你要喝掉我十斤酒？”
蒙说：“心疼什么？我拿塬酿的酒还你。”
蓬说：“不管是夏族的，还是茅菒的，用塬的酒十斤对一斤，我也不换。”
蒙说：“我们塬酿的酒有那么难喝吗？”
骥过来，手里拿着几支肉串。
蒙仔细观察几眼肉串上的肉，挑了一支，又用鼻子凑上嗅了嗅问：“是虎肉还是豹子肉？”
婕回答：“是环纹豹。”
蒙陶醉地：“好香啊！猛兽的肉，我喜欢！”他转向蓬说：“快去取酒吧。”
喀站起来对骥说：“我给玛奶奶送肉去。她最喜欢吃烤蜜狸肉了。”
蓬回去取酒。
喀拿着一支烤好的蜜狸肉串也走了。
蒙对婕说：“一会儿苧也过来。”
婕在思考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听清蒙说的什么，嗓眼里“唔”了一声，没有搭理他，继续沉思着。
蒙没有再说话。平日他们就不来往，也没什么话说。
喀走上大路，两边的火把虽然不十分耀亮，但照路却是足够了。扭头向广场方向望去，堆堆篝火或大或小，星罗棋布，呈扇面散去，煞是好看。
忽然路边黑暗处的草丛间传来细微的摩擦声，不及反应，一条黑影窜起，竟是直奔他手中的肉串而来。喀急忙甩扔出去，那黑影跟着肉串的方向扭头咬住，瞬时窜入暗处不见了踪影。喀却已是短矛在手，同时判断出对方为何物。他没有追赶猎杀，奇怪地自语到：“神谕的高原的蓬尾红狼？”
喀失去了蜜狸肉串，只好回到他们的篝火堆，再拿一支。
蓬取来酒时，十长老苧也到了他们的篝火堆旁。长老在夜晚篝火的时候相互串动，这种情况在塬比较少见，尤其是几位长老串到了一起。
苧带来了驼麋的肉。
此刻，他正奇怪地问婕：“哪来的环纹豹子肉？”
婕说：“前几日领地送来的。”
蓬倒上酒，递给几位长老每人一杯；给蒙时，还是忍不住瞅他一眼。
蒙明白蓬的意思，却先急急的一仰脖把酒饮干，一面把空杯递给蓬，一面说到：“我们都疏忽了一个问题。冠礼的日子越来越近，离塬远的地方，已经有人启程向塬赶来，其中很多人喜欢沿着依傌河溯流而上。我们放弃了阻截斯鲁大陆的克依兹族人，但不等于那些异族的蓝眸也放过了我们。万一他们遭遇，我怕我们优秀的蓝眸族少年受到那些凶残的克依兹族人的伤害。碰到苧，和他说起这事，我们都感到问题严重，所以来找你商讨一下该如何处置？”
蓬问道：“知不知道那些克依兹族人到了那里？”
蒙回答：“五长老艾时刻注意着那些异族的蓝眸，他应该知道。”
苧说：“大约刚过三长老婪的领地范围，距塬不足万里。”
蓬说：“真是意想不到，从什么海洋的另一岸的斯鲁大陆过来一些异族的蓝眸，竟然给我们造成这么大的伤害。明天告诉艾，通知依傌河沿岸的所有蓝眸族人，密切注意那些克依兹族人，不要被他们袭击到。”
蒙又将一杯酒倒进嘴里，恨恨地说：“当初真不应该放走他们。”
喀在朝着玛奶奶的家方向的路上走着。这次他直接将短矛提在手中，双耳聆听着四周的动静。塬夜晚的街道，在夜深人静时，偶尔会有各种兽类光临，而且造访的多是食肉类野兽。不过，伤人的事情少有发生，那些野兽一般都会躲避人类，除非它们本身遭到了袭击。
前面离玛奶奶的家不远了。仿佛知道喀要来，微弱的光亮照耀中，玛奶奶竟然坐在门前，向喀来的方向眺望着。
喀喊一声：“玛奶奶！”跑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