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奇异谷归来,少男,尤其是少女们,很长时间都还沉浸在快乐之中。他们都明白,奇异谷有趣的景象很难再次经历了,总不能为了玩耍再来一次这里吧?因为,来这里不仅路途艰辛险恶,时时处处都还可能危及生命。
现在喀带领大家去的地方叫“曲弓”,是夹在峭立两峰中间的一段非常陡的斜坡。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斜坡是扭曲着上下伸延的;又因为自坡下向上各自成片地生长着紫衫、榆树、山胡桃、桦木、柞树、无毛榆、柳树、糖枫、红槭、铁杉、白蜡、柘木等制作弓臂的树木,更有一片曲弓独有的紫杉藤,是做弓的最好原料。
攀上夹裹着曲弓两边山峰东面那座的峰脊时,向下看曲弓,已经经历和攀援过无数直立峭壁的少年男女们,后背上还是不禁透出丝丝凉气。不是因为他们站立的这道山脊近乎于直上直下的陡峭,也不是下面曲弓扭曲的斜坡放眼望去同样陡峭的根本站不住人,而是曲弓和他们站立的山峰之间的缝隙。
现在,曲弓在他们脚下几百丈深的地方,远远看去,他们站立的峰脊和曲弓之间的缝隙感觉宽不过几丈,幽幽冥冥,深不可测,好似扔下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都能被夹住;由于那缝过于深幽狭窄,深不见底,且随着山形弯弯曲曲,十分狭长,令人心底产生一种别样的悚骇和恐惧。
筇嘴里“啧啧”几声,一副心有余悸的口气说道:“这要掉下去——”
从他的话语中,所有人都感受到,如果掉下去被卡住后的那种生不如死的恐怖感觉,关键是,万一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其他人很难救援。
筇对喀说道:“你肯定我们要下到曲弓去采撷紫杉藤?”
喀知道,筇是不会畏惧什么悬崖峭壁的,他应该是顾忌少女们能不能抑制住恐惧心理,放松心情地下到曲弓。他先看向戎,戎眼光清澈地回望着他。喀又看向其她少女,少女们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身边的少年。少年们瞬间都读懂了自己情人的心思。
铭说:“这有什么?只不过是视觉上让人感到恐惧罢了,就峭壁本身来讲,比这更难攀爬的我们不都顺利地过来了吗?”
竻还在四下观察着,说道:“要绕下去,恐怕需要几天时间吧?”
喀指着自己站立的峰脊的峰顶说:“你们也看到了,如果从上面过去,路更凶险;而从下面绕,我们还要从曲弓的底部再爬到顶端,因为只有最上面才生长着紫杉藤。不管从哪边走,都要多费几天的时间。”
铭插言道:“我不是说过,只是视觉的问题,看着让人恐惧罢了。”
筇对他说道:“这正是这个问题的关键。如果视觉让人感到恐惧从而产生畏惧和不自信,在危险程度上会增加若干倍。”
铭的眼光四下巡睃着问:“谁畏惧不自信了?”他看向少女们:“你们吗?”
戎竟然微微笑了,并没有回答铭的询问。骆却用胳膊缠绕上铭的臂膀。竻看看骅骝,她也是嘴角上翘。骃看向骆,目光俏皮,似乎铭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喀放下心来,说:“其实,只要眼睛不直接看下面的缝隙,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竻悄悄向筇问道:“心生畏惧会怎样?会失力松手吗?”
筇也悄声地回答:“恰恰相反,手会抓得很紧。”
竻说:“那就奇怪了?既然不会失手掉下去,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筇回答:“她们会在某一时刻,就是恐惧点到来的时候,突然死死抓住绳索不动了,你用任何语言也劝不动,用多大的力气也拽不动,她们会一直不动,直到身疲力竭,坠落下去。而这个恐惧点,最容易出现在下去三分之一到接近一半的时候。那时,你怎么办?”
“呃?”竻的头上突然冒出汗来,不禁扭头去看骅骝。
筇则走了,这么深的峭壁,要选择下去时每一段的落脚点。他看到喀和铭向另一边,一面走,一面商量着什么,于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样深的悬崖,还是按最安全的策略,四根垂索,上下错落,左右相隔,互相照应。
此刻,对下面的缝隙最没有感觉的可能就是铭,而骆又或许是所有少女中最信任和依赖自己情人的,铭不害怕,她就无所畏惧。
即将下崖前,铭对骆说:“你好好看着峭壁,特别是草里面,石缝中,别让毒虫和蛇咬着你。还有,注意我的话。”
骆说:“那些风景也不能看吗?”
铭说:“别直着看下面的缝隙就行了。”
骆偏偏向下面缝隙看去,良久,看不出个所以然,问:“看缝隙怎么了?”
铭几乎要开怀大笑,说道:“好,什么事也没有了。”
骆说:“有你照应着呢,我很放心。”
或许筇自己对狭窄深幽的缝隙有着什么特别的感觉?他终究放不下心来,劝说骃伏到自己的背上,背着她下了峭壁。
他们落下的位置接近曲弓的顶部,四周分片生长着成片的红槭、铁杉。接触到了曲弓的地面,他们才真切感受到这里的坡有多么的陡。你若想直立起来,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你若想向前躬身稳住身体,脚又不由自主地下滑。每个人都依靠住一棵大树,不敢离开,奇特的处境让他们乐不可支。最后,他们只好四肢并用向上爬去,过程当中又增添不少乐趣。
过了不长时间,他们进入到一片柘木林。喀抬头看看,曲弓的顶端已经不远。这里的坡相对缓一点,可以躬着身躯拽着柘木的枝子向上攀行。
喀看看前面,说道:“前面就是崖壁,上面攀附生长着的那些藤,应该就是紫杉藤了。”
筇抬头看看,说道:“是那些结着红豆豆的藤吗?”
喀说:“是的。”
筇皱皱眉,说:“好像没有多少棵?”
喀说:“是不多。所以,弥足珍贵。”
筇说:“这就奇怪了?按照你的说法,你们很少来这里采撷,而每年都应该有新藤长出,那些藤都到哪里去了?”
喀说:“我们先上去看看再说。”
及等到曲弓最顶端,少年们不禁又大感意外。从下面看,曲弓的顶端是和对面的崖壁连在一起的,没有想到到了眼前才看清楚,中间隔着三丈多宽的沟涧,同样的深不见底,下面传来清晰的水声。
筇“咦”了一声:“好像我们上来的时候,两边的缝隙里并没有流水声?”
竻说:“或许下面直通地下河。”
喀的目光从上面顺着紫杉藤朝沟涧垂落下去看着,忽然恍然大悟,对筇说:“我明白了紫杉藤为什么只有这么几棵,而且全部都是老藤。你看,前面的峭壁全部是石头,没有一丁点的土,而且这样陡,根本落不住东西。因此,这些老藤的果实,都落到下面去了,掉进地下河里被水冲走了,所以,根本没有新的紫杉藤生长出来。”
筇点头说道:“有道理。”
他们隔着沟涧看着对面的紫杉藤。因为紫杉藤是制作弓臂的最好的材料,又生长在这样一个绝无仅有难以采撷的地方,他们有些心怀敬畏,目光饱含崇敬。
紫杉藤的主干和叶子完全和紫衫树一样,但它却是藤类,是附在崖壁上的攀爬类植物。当然,紫衫藤和紫杉树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紫杉树有许多分支,主干一人抱不过来,且只有十几米高;而紫杉藤只有一条主干,人手臂般粗细,从崖壁上垂落,有近百米长。
铭问道:“我们采藤吗?”
竻接话道:“我过去采吧。”
筇看向喀:“可是,我们采多少呢?”
他们四位少年,每人获取一段可以制作一只弓的材料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其他少年们呢?筇不能不考虑到笳。
喀略作思考,说道:“你们也看到了,紫杉藤是如此稀少,而且难有新生。我们不能整棵的采取。这样吧,我们选择三棵,从一半的地方截断,去掉废料后大约能制作十余只弓臂。既然来了,我们要保障十大少年勇士每人一张紫杉藤弓。我想,族长和长老们不会因此而责怪我的。”
听了喀的话,其他人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有筇露出微微得意的笑容。
喀说:“实际上,即便是我们塬,无数年积累下来,也不过只有百多张紫杉藤制作的弓。竻的父亲荼就有一张。”
竻点点头。
现在自己也要拥有一张了,这是一种自豪。
喀说:“也有一些流落到其它地方的蓝眸族勇士手里,因为分散,都属于凤毛麟角,很难见到。”
筇想:我在墒州就没有见到过。只是,紫杉藤制作的弓,真的有那么神奇吗?等弓制作好后试试看吧。
竻过到对面崖壁,采撷紫杉藤。回来后,他惊喜地告诉大家,脚下峭壁半腰的位置,生长着几棵新生的紫杉藤,应该是对面有种子落到这边来。众人欣喜地弯腰去看,却因为凸起的岩石的遮挡,什么也没有看到。
喀说道:“曲弓这一面的峭壁虽然大约有几十丈高,但相对于紫杉藤的生长,还是太矮了。何况,这里是阴面呢。”他看向众人,说:“我们要返回塬了。前面有一道叫作‘万仞照’的绝壁,两边峰连着峰,要绕过去路太远太险。族长蓬告诉我的时候,也建议我们直接从绝壁上面下去。”
筇问道:“这个叫作万仞照的绝壁,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喀说:“万仞照是穹峰唯一的一块整面绝壁寸草不生的地方。族长蓬说,还没有听说有谁从绝壁下面攀登上去过;而且,即便是从绝壁上面下来,也必须是在双日落下之后的晚上。”
筇大为惊奇,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