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穹峰的云层,风反而不如下面的大,不过格外的清凉;日晒变得强烈,天空有些耀眼。
筇和骃挥着手,对面巨石上的骆忽然蹦跳起来,显然是发现了他们两人。不一会儿,骆的旁边又上来一人,也挥起手来,毫无疑问是铭。他们的喊话相互听不清楚,但用手势向上指的意思都明白了。
骃和骆,像是在相对的两道山梁上展开了登山比赛,当然辛苦的是照应着她们俩的筇和铭。
几个时辰后,筇和骃、铭和骆,四人在两道山梁的交汇处会合了。这是穹峰的一个侧岭,站在岭巅仰望穹峰的主体,挺拔险峻,令两名少年心生豪气,直冲云天。两个少女则手拉着手,唧唧喳喳,蹦跳嬉笑,一副小别重逢思念得偿的样子。
筇对铭说道:“喀和竻恐怕早已登上穹峰的顶巅了。”
铭却问道:“你们也看到空中的草原了吗?”
筇回答:“当然。”
铭感慨:“太神奇了!”
筇说:“我更想弄明白的是大神‘梅西耶’在向我们昭示什么?或者说是向骃和骆昭示着什么?因为我们是根据她们的感应来到这里的。”
铭说:“空中的草原,太不可思议了。”
筇看看峰顶说道:“不知和喀他们相差多远的距离了?”
四人开始向上攀登。这里没有路,山势比云层下面更加陡峭险峻。由于是穹峰的北坡,除了个别的山脊和峰岭,基本上看不到日光,而时疏时密的林中,则更显得阴冷。这里生长着各种的乔木灌丛以及花草,不要说夏族的铭了,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筇,也认识不了几种。大型的猛兽几乎没有,狼狐獴兔到时而见到。禽类很多,空中时刻都有鹰鹫盘桓。草密的地方,差不多都能看到蛇的踪迹,大大小小,色彩繁杂,种类之多,令人惊诧。各种虫豸,更是层出不穷,特别一些阴湿之处,扎窝成堆,尤为密集。不过,几个时辰下来,并没有人被蛰咬,给筇和铭的感觉是,无论飞禽野兽还是蛇蝎虫豸,并不凶鸷,攻击性都不是很强。
在不见日光的阴冷的山背林中攀爬,令人的感觉十分不畅。筇和铭在攀登的过程中,尽量选择光照好一些的线路。这样,不知觉中,他们的方向逐渐从穹峰的西面向南偏差,几天过后,到了穹峰的西南。这时,穹峰的巅顶似乎已触手可及。但筇和铭都明白,真正要到达顶峰,还有许多险壁要攀爬。
筇和铭都知道喀和竻也在攀登穹峰,并且都认定他们已经登顶穹峰。几天来,虽然他俩没有沟通,但心中都在默祷喀和竻能在穹顶多滞留几天,以便和他们会合,然后一起搭伴下山。这是因为,他俩都认为喀和竻是从穹峰的南面登上的穹顶。那样,喀和竻会对下山的路熟稔一些,以减轻下山的难度,且人多更好相互照应。而这,主要是为了骃和骆,不善攀爬的她们实在是太艰辛了。
终于翻越过最后一道副峰,登上穹峰的主体。仰望峰顶,千米之遥,虽然险峻,胜利在望。
铭忽然望向一处,问道:“那是什么?”
筇抬头看去,侧面百米之高的壁崖上有一处直径约几丈的洞穴,洞口笼着一团浓厚的雾,有洞口三分之一大小,,看不清内里。这确实有些离奇,因为那雾团很突兀地悬浮在那里,有日照不散的感觉,这只能理解为雾团的中间在不断地生成雾气,以保持雾团的浓度。那么,雾团的中间有什么?
不过,筇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感觉,因为穹峰一路攀援上来,奇景奇事实在太多,倒有点见怪不怪了。
铭则不然,好像那团雾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很想上去一探究竟。观察一番,终究耐不住好奇,向那里攀登过去。快要靠近洞口时,那洞**一阵“扑棱棱”声响,随即飞出无数的鸟,像一条飘动的红色彩练,绵延数十米,直冲天空。
向上看着的筇脱口而出:“鹰喙红鹃。”随即疑惑道:“这么高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鸟?而且有着这么大的群落?”
附在陡壁上的铭着实被洞内飞出的鹰喙红鹃吓了一跳,好在相隔还远,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险情危害。他也认得这种专门吃蛇的鸟,但印象中这种鸟一般雄雌结伴,体型要大上许多,这样大的群落不曾见过,得有上万只吧?待鹰喙红鹃群完全升空后,他继续向那个洞口爬去。靠近洞口时,一股臭味传来,这还不是下风头,依然感受到那股味道的浓烈。到达洞口,铭发现,雾团实际是在洞外下方的崖壁上,只是紧靠着洞口并遮掩着其下方一部分,所以会被在远处看作是在洞口内。
铭先向洞里洞外及周边观察了一番。站在这里,铭可以完全地感受到洞内的湿漉和潮气,里面有汩汩的流水声,向内看去,是一条宽浅的小溪,流速很慢,从雾团穿过,并未在洞口形成瀑流,而是贴着崖壁浸润在草棵岩缝之中。这条近丈宽的小溪并不清澈,浑浊并散发着臭气。铭判断,既然里面栖息着那么多的鹰喙红鹃,小溪或许就是从它们的粪便流过,所以才这样浑浊和味臭,而这种臭应该是粪便发酵后才有的。
铭观察着,随即看到了自然形成的一个小小的神奇的自然景观。贴近洞口的一处洞壁有一道细微的裂缝,内里有很细微的水流出,在底部形成小小的潭,洞外的日光透过雾团的边缘照射在潭面,不知道经过怎样的折射,竟然汇聚成一道很亮的光束,落在潭面的地方生成淡淡的缭绕的雾汽,而雾汽又不知何因,尽皆被雾团吸收而去,保持着雾团内雾汽的浓度。铭大大地吃惊了:雾团里究竟有什么,竟然能聚集雾汽?
铭站在雾团外面,感到那雾确实浓厚,靠得这样近,依然看不到内里,见没有什么危险的迹象,向雾团靠拢过去,然后探头到雾团里面。他随即大吃一惊,急忙缩回了脑袋,慌张之中,后退数步。铭看到了什么?他看到,雾团内有数株矮树,而矮树下有许多两尺许长的细蛇,挺着半个身体,张大嘴巴,静静地矗立着,像在等待什么?
铭并不认得那些蛇,不知道有没有危险?但根据蛇的三角形脑袋判断,是毒蛇,而且很可能是剧毒。他本想尽快离开这里,瞬间的回想,那些蛇似乎并没有被惊动,而那几株矮树又有些眼熟,略一思索,判断出是几棵茶树。他又好奇了,那些蛇在茶树下等待什么?
铭欲罢不能,心想:百米高的陡壁都爬上来了,总要弄个明白。于是又小心翼翼将头伸进雾团。这回他看清楚了,每条蛇都张嘴对着茶树的一枚叶片,叶片的尖上凝着一滴将要坠落的露珠。所有的蛇都没有被惊动,专注的程度似已忘乎一切。铭用眼光一扫,粗略估计有几十条。铭不禁好奇,向茶树看去,只见那茶树的叶片敦厚润泽,肉实饱满,碧绿通透,凝翠欲滴;雾团内闷热湿润,而那叶片看上去却感到清澈凛冽,透着一股清爽之气。这时,已有几枚叶片上的露珠滴落,喝到露珠的蛇向对面雾团外游走过去,即刻有几条蛇补充上来。铭这才发现,那边有若干蛇还在等候着,他估计那里有一条蛇道。铭大大地惊异了,虽然隔着雾团,蛇竟然敢冒险到它的天敌鹰喙红鹃的栖息地,难道就是为了这几株茶树叶片上凝聚的露珠?
筇和骃骆还在陡壁的下面等候着,铭不能在洞内久待。他盯着那些茶树的叶片,十分心动,犹豫良久,下了决心。他悄悄退出雾团,在洞口外的峭壁上折了一根树枝,去掉多余的枝杈,又进到雾团内,陡然挥动树枝,向那些挺立着半个身体等待露滴的蛇扫去,瞬间几下子,将那些蛇击飞出洞外。
陡壁下,筇担心铭的安全,一直仰头观望着上方。忽然洞内飞出一些细物,看着它们空中扭动的躯体,筇立刻判断出,是蛇。筇大惊失色。大部分的蛇飞落到更深的谷涧里,不见了踪影,然而有一条正好朝着向他们的头顶落下。筇在蛇尚在空中时便已判断出其为剧毒,他紧盯住那条蛇的落点,跨步向前,在蛇落地的同时一脚踏住其头部,用力一碾,将其毙命。这里距骃和骆不足两米,筇突然的动作将正说着话的两人吓了一跳。筇看着地上的死蛇猛抽一口冷气,惊呼:“钝头锉?”仰望洞口,大声喊道:“铭!”
陡壁上洞口雾团内的铭已经顾不上回答筇了,他兜起衣襟飞快地在茶树上采撷着,顷刻便采满了。他迅速退出雾团,顺手从身边的崖壁上拽断一根不知名的细藤,将衣襟扎紧,开始顺着陡壁攀援而下。下面的筇看见铭慢慢地退下,虽然有点宽慰,但心还是紧紧地揪着,毕竟那蛇是钝头锉,一噬毙命。
待铭安全着地,筇看着他鼓囊的衣襟,问道:“那是什么?”言外之意,是什么能值得你冒如此之险?
铭松开衣襟,神色有些兴奋,说:“茶,是茶。”
筇不太理解地问:“这是茶树的叶片?很珍贵吗?”
铭说:“当然。”
筇问:“比我们茅菒最好的酒还要珍贵?”
铭说道:“没有什么可比性。这种茶可遇不可求。”他望向崖壁的那个雾团说:“应该说,今生我只能得到这一次了。”
筇越加不解:“怎么可能?只要你愿意——”言外之意:你还可以再来。
铭明白他的想法,说道:“不仅是我,你以后也不可能再回到这里。”
筇会错了铭的意思,以为他是说自己以后回到家乡,很难再回来。于是,说道:“或许以后喀或者竻能帮你采到。”
铭看向来时的路,说道:“这可能吗?谁能说明白这是穹峰的哪里?如何来的?”
筇有些发愣:是啊,自己能说明白这是穹峰的哪里吗?他看看上面千米之距的峰顶说道:“我们即将登顶,从上面很容易判断这里的方位。”
铭说:“仅凭之前碰到的种种奇遇我可以断定,恐怕没那么容易。”
筇感觉铭的话还真不好回答。他岔开话题问道:“这茶叫什么名字?”
铭说:“我只认得这是茶,并不知道它的名字。”他想了想说:“既然这种茶树能自行凝聚雾汽,就暂且叫作‘凝雾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