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那一支陈年的旧蜻蜓吗?像黄叶打着转儿落到了灰石院中,带来了我此生唯一的执着与温暖。
锁魂册第一页:陈知知,女,17岁,2016年9月自杀身亡。
洛市,水果之城,三人去苏庄调查完陈知知,径直去了洛市,那里有陈知知曾经深爱的人,赵良。
要将锁魂册上所有的灵魂引入地府,但三人谁都看不见鬼,点燃聚魂灯虽然能看见鬼,但也不能时时刻刻在手里拿着,那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三人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调查死者身份,死者魂魄之所以不愿离开阳间,无非是有余愿未了。
五月的洛市大街小巷都飘散着水果的香气,甜香四溢,清新扑鼻。几人两天前来了这里,在港湾酒店落脚,穆凌向这个城市所有的灵发出寻找赵良的消息,短短两天,就找到了赵良的住所。
街道两边种着稀疏的柳树,长长的纸条垂落,轻风一吹就四下摆动,洛市不大,但很漂亮,现在像洛市这样环境保护做的这么好的地方已经很少了。
初夏端着奶茶坐到沙发上,看着锁魂册上陈知知的名字,回想这几天调查到的事分析着:“李大木说陈知知生前关系最好的人就是赵良,按他说的,陈知知应该是喜欢赵良,所以,死后她极有可能附身在他身边人的身上。”
“你是说他老婆?但如果只是附身,鬼使不可能解决不了。”穆凌有些质疑,区区附身,只要将魂魄打出生者体外便可带回冥界。
傅宗南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搁在膝盖上:“也不一定,如果死者生前怨念极重,鬼使是无法打出体外的。”
“从前听长辈说有地狱,以为是传说而已,原来真的有,看来真的是不能做坏事。”这短短的几句话功夫,初夏的思路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说完了还一本正经的抬头问傅宗南:“既然有地狱,那就该有天堂啊!老傅,你去过吗?”
傅宗南刚刚把咖啡端到嘴边,闻言嘴角一抽,拧着的眉毛一挑,抬眼看向初夏:“活着不好吗?”
“我是在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啊!如果有那不是说...天上还有神仙吗!”初夏拄着下巴,两眼望天的想着前一阵子刚看过的电视剧。
傅宗南修长的手指将水杯放到了桌子上,抿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
初夏微微愣神之后,笑嘻嘻的大喊:“美女诶!”
傅宗南起身迈开长腿就向外走,初夏还没来得及问就听他说:“是个傻子。”
“傅宗南!”初夏大吼一声,起身追了出去,傅宗南早就已经消失了。
“你才是个傻子!大傻子!”对着对门的屋子大喊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你还不回去!”站在一旁捡笑的穆凌无辜躺枪。
“好嘞!这就走!”穆凌嗖的一下跑了过去,学着初夏的声音调侃着:“你才是个傻子!大傻子!”尖尖娘娘的女声,简直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初夏回身就是一脚,踢了个空...
吃过早饭,几人接到赵良就在附近,立刻赶了过去。
巷子里的路面铺着灰色的石砖,大概是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坑坑洼洼的,要是谁穿着高跟鞋在这走,肯定会摔的很惨。房檐上的灰瓦,很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既视感。
消息说赵良是在一家专司驱鬼保平安的店铺,三人赶过去的时候,赵良正好从铺子里出来,东张西望很紧张的抱着怀中的黑色皮包,“是他吗?”初夏低声问着旁边的傅宗南。
傅宗南脑中一闪而过赵良的照片,确定的说:“是。”
“OK!”穆凌走上前不经意歪了歪身子,两人一下撞到了一起,符纸从兜里掉了出来,穆凌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弯腰替他捡起了符纸。
“没事。”赵良扶了扶眼睛,礼貌的轻声说,伸手接过符纸。
穆凌的手一顿,将符纸转了个个儿,刚刚碰到赵良指尖的符纸又回到了他手里,穆凌仔细瞧了瞧,撇了撇嘴:“兄弟,你这符纸是假的啊!”
赵良一怔,赶紧将符纸从穆凌手里抽出:“假的?你怎么知道?”
穆凌故作神秘,打量了一番赵良:“你最近可是遇见了什么怪事?身边人极其反常?”
这话听起来完全是江湖骗子嘛,偏偏最近赵良正好都遇上了,哪还会想穆凌的身份,满脸惊愕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初夏忍住笑,上前一步,一改平时嘻笑活泼的样子,声音低低的:“先生,你可知驱鬼人?”
“你们...你们是?”赵良虽然没听过,但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我们就是驱鬼人,这位是傅先生,你的情况,我们已经观察了一段时间,会帮你解决这件事。”初夏拉过一直冷着脸的傅宗南说。
“真的吗!”赵良满眼希冀的看向冷冷酷酷的傅宗南,看着符纸:“那这个...”
穆凌将符纸从赵良手里抽了出来甩向一旁:“废纸一张!”
“但,你们真的能帮到我吗?”显然,赵良还有所怀疑,毕竟从半路突然出现了三个人,换做别人早就吓跑了,他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初夏用胳膊肘撞了傅宗南一下,傅宗南无声的叹了口气,看小孩子似的看了初夏一眼,上前一步,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向上一挑,刚刚飘落到地上的符纸瞬间飞起。
初夏看着赵良,见他瞳孔好像都放大了,傅宗南冷冷的没什么表情,好像这件事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智商一样,两指夹着符纸一甩,黄色的符纸瞬时变成了一撮火苗,霍的一下子燃烧在了赵良面前,近在咫尺,吓得他赶紧退后了一步。
傅宗南捻了捻手指上的灰,透着冷意的手再次揣到了裤兜里,连眼角都没有丢给赵良。那傲娇高冷的样子看的初夏满眼桃花,笑嘻嘻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一旁的赵良,赶紧敛了笑意:“这回相信了吗?”
赵良愣愣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灰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信了,信了!只要你们能帮我查出来我妻子怎么了,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
初夏与穆凌对视了一眼:“赵先生你误会了,我们不收钱,我们是驱鬼人,不是江湖骗子,这是我们的职责。”
赵良家在洛市的市中心,六栋十二层1203,房子面积很大,装修的也很好,几人一路乘电梯上去,赵良拉开了门,吓的一抖,妻子陈月茹直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他。
“月茹你怎么站在这?”赵良抚着砰砰直跳的胸口问道。
“哦,我正要出去买菜!”陈月茹莞尔一笑,看向赵良的身后。
赵良反应过来:“哦,这是我的几个朋友,来洛市玩,我就叫她们到家里吃饭了。”
“快请进!”陈月茹很热情的说,但初夏却看见了刚刚一拉开门,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森冷,还有看到傅宗南和穆凌时眼中强压下的惧色。
“吃水果!”陈月茹将水果端了上来。
“谢谢。”初夏笑道:“赵良,嫂子真贤惠呢!”
赵良一怔愣,惊讶她居然知道自己叫什么,但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叫什么,一时没法介绍,看向三人,给陈月茹介绍道:“这是...”
“我自己介绍!”穆凌赶紧说:“我叫穆凌!”
“我叫初夏!他是傅宗南。我们都是赵良的同学。”初夏知道傅宗南那惜字如金的性格,能不能说话还不一定呢,就连带着介绍了。
“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呢?”陈月茹笑着看向赵良。
赵良眼神有些飘忽,但脸上一直挂着笑:“之前她们一直在上海,离得远,提了你也不知道。”
“哦,那我先去做饭。”
“好。”赵良笑的脸都有些僵了,他实在不会撒谎。
初夏看着陈月茹温温和和的眼神,却觉得不寒而栗,刚刚她看向赵良的眼中还带着审问与试探。
“老赵!你结婚我们都没来,赶紧带我们参观一下吧!”穆凌瞥了眼厨房中的陈月茹,笑着喊道。
“好!”赵良应了一声。
带着几人四处走着:“这是书房,那边是卧室。”
“等等。”初夏看了眼书桌上的照片。
“这是嫂子?”
“嗯,对,这是三年前我们去漓江照的。”赵良脸上带着甜蜜的笑意。
初夏叫过来两人,穆凌一挥手,书房的门立刻关上了,初夏拿着照片:“现在的月茹,跟三年前有很大区别。”
“三年了,多少都会变些样子。”赵良说。
“不。”初夏看着照片:“一个人的长相再怎么变也不离其骨,可现在的月茹,眼角眉梢神态远非三年前的活泼,反而越来越像另一个人。”
初夏看向傅宗南,傅宗南知道她的意思,清冷的声音传入赵良耳中:“赵良,你知道陈知知的事吧。”
赵良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脸上的神色变的痛苦不堪:“知...道...”
“她是去年去世的,但她的魂魄还没有转世,还在人间游离。”初夏的声音听在赵良耳中重似千斤,但他不知道,初夏三人并不知道陈知知的真实死因,只是知道她自杀了。
赵良闻言惊愕的抬起头:“你是说...”
“不!不会的!知知...”赵良有些崩溃,不敢想象这一年里同床共枕的...竟然不是人!想到这冷汗一身接着一身的向外冒,突然,赵良止住了声音,好像想起了什么。
“陈蜻蜓,蜻蜓…陈蜻蜓...”赵良看着地面怔怔的重复着这句话,这是陈月茹几个月前对他说过的。
“什么陈蜻蜓?”初夏追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都快有些记不清了,难怪她说完我什么都没想起来。”赵良脸色有些发白,越想心底越发凉,这是他第一次知道瘆人是什么感觉。
穆凌忽然敏锐的看向门外,抬手拦住了赵良要说出口的话,对初夏两人使了个眼色。
初夏会意立刻接话道:“老赵,嫂子真漂亮,配你可是绰绰有余呢!”
赵良反应虽然慢了半拍,但也没有露馅:“哦,啊...那倒是,那倒是。”
门外的人又站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悄声转身离开了,傅宗南看了眼时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说吧。”
“好。”初夏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桌上的照片,外表没有任何变化,但...她想起现在陈月茹的笑意,那根本是两个人。
赵良带着几人有说有笑的走了出去:“月茹!”
“怎么了?”陈月茹从厨房探出头来。
“你别忙活了,我们出去吃!”
“我这都做上了,你们再等一会儿就好了!”陈月茹喊道。
初夏笑着说:“大热天的嫂子就别忙活了,我们出去吃一口就行!”
“那好,早点回来啊!”陈月茹叮嘱道。
“放心吧,一定让老赵早点回家!”穆凌拍了拍赵良的肩膀回应着陈月茹。
上了车,穆凌开着车绕了几条街,找了间僻静的咖啡馆,坐在没人理会的角落里:“你说吧。”
赵良放低了声音:“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赵良回忆着,记得那是三月,陈家院子里不知从哪飞来一支泛黄的竹蜻蜓,旋转着飘过高墙,掉落在古宅门前遍布尘土的灰石地上。翻滚着的乌云迟迟降不下雨来,三月的天气闷热的如同七月酷暑。
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开心的从屋子里蹦蹦跳跳的跑出来,站在竹蜻蜓前看了一会儿,蹲下身来,白皙瘦弱的小手就快碰到竹蜻蜓,突然又从屋里跑出一个肥肥胖胖极为壮实的男孩子,恶狠狠的上前踩住了她瘦弱不堪的小手,明明几岁的小孩子,做派却像民国时蛮横的富家少爷,冲着女孩儿大吼着:“这是我的!”这个男孩儿是她哥哥,陈宽,孩子们都叫他大陈,而女孩儿就是陈知知,大家叫她小陈或者知知。
“啊!”知知先是怔愣的看着压住自己手的鞋子,痛楚不已却怎么也抽不出来,抬头看到人后,心底更是害怕的哇一声哭了出来。
一边委屈的擦着眼泪,一边不肯示弱的对着陈宽喊:“这是门外飞进来的!我先看到的!”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陈宽瞪着眼睛将知知一把推开,伸脚狠狠的将竹蜻蜓踩了个粉碎,脸上的肉随着身体的活动而震颤着,就像一坨上蹿下跳的猪肉。
知知一下被推开了半米远,瘦骨嶙峋的后背重重的磕在了院中的石头上,手臂也被擦伤的流出了鲜血,终于屋子里走出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可惜这不是她的救兵,看到走过来的人,知知顾不上身上的伤痛,扶着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就要向外跑去,陈宽立刻指着她对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喊道:“妈!她把我玩具踩坏了!”这个女人是冯氏,知知的继母。
知知跑的更快,却被冯氏一把抓了回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打几下能疼到哪去?所以冯氏狠狠的掐着女孩儿几乎没有肉的身体:“丧门星!克死了你爹还不够!还敢跟哥哥抢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发泄似的掐着知知的腰和胳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嫁给了你那赌鬼的爹!好不容易进了门,没享几天清福他就死了!还留下你这么个跟我没有半点关系的丧门星!让你不听话!让你不老实!”
知知的脸上都是泪痕,眼睛已经哭的肿了起来,挥舞着手臂挣扎着:“我没有!我没有!”
“还敢犟嘴!”
无力的反驳换来的却是更多的责骂与暴虐,慢慢的,她不再那样激烈的挣扎了,眼中是被泪水模糊住的仇恨。七岁不谙世事的年纪,最先感知到的情感不是开心,幸福,而是伤,是恨。
“冯姨!冯姨!”门外跑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跑到跟前大声喊道。
冯氏见有人来了,便不再打下去,将知知向后一推,挡在了身后,笑意俨然的对大男孩道:“小良啊,怎么了?”
“冯姨!隔壁李大木说大陈欠了他十块钱一直没还,要过来要呢!”赵良说着还向门外看去,转过头看了眼被推的一个趔趄的知知,心中暗暗着急。
冯氏一听,哪还有心情管知知,转身揪着儿子的耳朵进了屋子:“又欠人钱!跟你那个死鬼爹一样!”
赵良上前伸手扶起了她:“知知你没事吧?”
“赵良哥哥!”女孩儿抱住他,委屈的眼泪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知知不哭,知知不哭。”赵良看了眼支离破碎的竹蜻蜓,弯着身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哥哥再给知知做一个竹蜻蜓好不好?”
知知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嗯。”
走到山坡上,看着做着竹蜻蜓的赵良,委屈一扫而空。母亲在她三岁的时候就死了,父亲酗酒,赌博,喝醉了,赌输了,心情不顺她就成了出气筒,身上常常没有一块好地方。直到继母进了家门,她以为日子会好过一些,甚至想自己又能有母亲了,谁知情况比之前还糟糕,一个人的毒打变成了三个人,在这个家她备受欺凌,继母带着个孩子,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她的亲生哥哥,是父亲的私生子。
父亲重男轻女,对她不闻不问,七岁的孩子三餐不饱看起来像是五岁。她唯一的温暖就是邻家的大哥哥,赵良。
她歪着脑袋看向赵良,看似童言无忌的问道:“阿良哥哥,知知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赵良只当她年纪还小,随便说说:“知知不嫌阿良哥哥丑吗?”说着做着鬼脸吓唬着陈知知。
知知看着他额头上因做鬼脸而变了形的伤疤,反而咯咯直笑:“阿良哥哥才不丑!”
“哈哈!给你竹蜻蜓!”赵良将手里的竹蜻蜓递到了陈知知手中。
“谢谢阿良哥哥。”
“以后想要什么跟阿良哥说,不要去跟你哥抢,知道吗?”赵良摸着陈知知的小脑袋。
“嗯!”陈知知开心的玩着竹蜻蜓,一不小心,竹蜻蜓飞到了山下。
陈知知伸手去抓,被赵良拦住:“哥哥再给你做一个!”
“好!”陈知知一笑,露出了可爱的虎牙。
听完之后,初夏觉得透不过气来,小小的孩子,为什么要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重男轻女,愚昧无知,让多少本该无忧无虑的孩子满是伤痕。
“前一阵子,月茹突然跟我说,想改名陈蜻蜓,我当时还觉得这个名字没有月茹好听,就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原来就叫这个名字,后来改成的月茹,现在想再改回来。”
“那她为什么没有改?”初夏问道。
“我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叫陈蜻蜓,她也没说什么,话题就转移到了另一个上面,我也只当她是说着玩,没有在意。”赵良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初夏明白过来,对傅宗南和穆凌说:“她这是在隐晦的提醒赵良她是陈知知,但又不敢说破,一边不甘心以别人的身份生活在赵良身边,一边又不敢坦白自己真实的身份,所以时间长了才会让你起了疑心。”最后一句初夏看向了赵良。
“知知…如果真的是她,她应该去报复那些害死她的人啊!月茹,月茹她是无辜的啊。”赵良叹了一口气。
“害死她的人?”初夏疑惑的问道,去苏庄打听的时候没听说陈知知是被人害死的啊!
“她不是失足落水吗?怎么会是被人害死?”
赵良这才知道初夏几人不知道陈知知的真实死因,立刻止住了话头:“现在有什么办法?”
傅宗南终于说话了:“办法很简单,既然找到了她人,将魂魄打出体外,引入聚魂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