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良还沉浸在关于红发少年的回忆中,远处三道火红色光刃已经行至半途,冷不丁分成三路,以迅雷之势从三方包夹黑鹤。
“好!”
人群中,一位面容稍显稚嫩的白衣弟子突然叫好道,才嚷了一声却当即被旁人扯住衣衫阻止。虽说众人心向辛穆白,但都不敢出声,他们深知这位辛师兄的脾气,最讨厌旁人在他比斗时出声打扰。
这位年轻弟子刚入门不久,并不知道此事,被他人拉到一旁说教了一通。
三面受敌,火红光刃来势汹汹,黑鹤没有与之硬碰,一声清鸣,身躯扭成奇异姿势,一对翅膀半收,借着风势硬是从三道剑气的缝隙中穿越而出。
众人见即将得手的攻势被化解,纷纷摇头叹息,神情颇为气恼。
就在众人以为黑鹤逃脱之际,一个黑球突如其来在黑鹤身边出现,然后爆开。
“大家快把耳朵捂上!”辛穆白高声疾呼。
然后便是“砰”的一声巨响。
以黑球为中心,剧烈的爆炸形成一层层肉眼可见的能量波圈向四周扩散,紧接着众人听到一段令人无法忍受的音波阵,犹如千万根小针扎入耳畔,刺痛难忍,不少人出现了短暂失聪,亦有人痛得落泪。
云良顿觉脑袋嗡嗡作响,身旁的余福更是吓得抱头蹲在地上。
队伍中,一干少年显然被此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十分狼狈,甚至夹杂在人群中的白衣弟子都有些不堪,一位年纪约莫二十的白衣弟子从爆炸后缓过神来,震惊道:
“暴鸣弹!?”
周围几名回过劲的弟子陆续向他围了过来,同样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没想到辛穆白是故意在杀招中留出缝隙,引黑鹤进入陷阱,还动用了暴鸣弹,倒有些手腕。”红发少年谈谈开口,当他看着辛穆白时忽然话锋一转,冷声道:“可惜是个容易头脑发热的家伙,行事作风像极了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真是令人作呕。”
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其他弟子闻言,面有不忿,可知道这位红发少年来头不小,不敢与之争辩,只得冷哼一声,愤愤走开。
辛穆白在岛上颇具人望,在二代弟子中地位实力也仅列韩宇之后,此次护送队伍中的弟子多半是平日跟着辛穆白办事的,对其一向十分敬重,但这位被韩宇唤作“星羽”红发少年身份特殊,是净浮宫宫主特意叮嘱要重点照看之人,绝非他们这些普通弟子可以得罪的,因此对于红发少年的的嚣张跋扈,弟子们皆是怒不敢言。
人群距离爆炸较远,亦受到如此干扰,那黑鹤处在爆炸中心,表面上虽未受伤,实际上却是受到巨大的影响。
云良从爆音中缓过劲来,看得是清清楚楚,那只黑鹤努力挣扎着挥动羽翼仍无法在空中保持住平衡,开始歪歪扭扭地往下坠落。
辛穆白好不容易抓到这次机会,又岂肯放过,一个箭步一跃而出,朝黑鹤坠落处奔去。
身在远处红发少年看了一眼辛穆白,喃喃道:“想来净浮宫也是一方大派,后方分舵流魔岛的精英弟子竟是一个会被同门情谊冲昏头脑之人,为了对付一只畜牲如此奋不顾身。连此等人物都能成为精英弟子,净浮宫未来堪忧啊。”
这时,红发少年的身旁走出一位素衣老者,一身仆人打扮,恭声道:“少爷所言甚是,不过老奴曾见他们的新任宫主,此人志向远大,倒是一位人物,将来或许能带领净浮宫闯出一番新天地。”
闻言,红发少年有些诧异,回头看了素衣老者一眼:“你真是这么看的?”
素衣老者点了点头。
“将来我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位新任宫主,连我娘对他都是赞赏有加。”红发少年似乎没有给予这位净浮宫宫主过多的尊敬,话语中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老者双目有神,却面无表情的看着辛慕白继续道:“虽然这里只是分舵,弟子的实力远不如总部,但从中多少能看出些门道来。纵观流魔岛二代弟子,似乎只有那叫韩宇具备些潜力,为人沉稳谨慎不露声色。而这位辛姓弟子过于意气用事,承继了诸多所谓的名门正派的陋习,以当下净浮宫的风势走向来看,将来难堪大用。”
就在红发少年与老仆人攀谈,众人眼见黑鹤即将坠落地面,辛穆白已经在下方摆开架势,准备给予其致命一击。
跌落前,黑鹤先是在半空扑腾挣扎几下,随后便失去平衡直线下坠。
黑鹤距离下方的辛慕白越来越近,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位灾星的末日。
辛穆白剑势已起,刚要出手,却被他硬生生止住。
就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一丝异样,便是这一丝异样让他下意识转攻为守。
当时在场的众多弟子都无法理解,片刻后他们懂了。
就在黑鹤落地前一刻,黑鹤身上的羽毛突然变得油光发亮,甚至越来越亮,亮地叫人睁不开眼,众人纷纷闭上眼睛偏过头去。
紧接着,他们闭着眼听到一阵连续的金石切割声传来。
声音尖锐无比,异常刺耳,惊得余福再次捂上耳朵抱头蹲下,云良试图微微睁开眼看清状况,却什么都看不清,还差点伤了眼睛,
亮光消失后,当他们再次看清现场时,硝烟已散,一切都已结束。
在他们眼前,辛穆白一头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衣袍上到处都是破损痕迹,而那衣袖破口内隐隐可见一道道血色伤痕,弟子们还是头一回看到辛穆白如此狼狈的模样,皆是沉默无语。
在他周围,无数根黑色羽毛插满了地面,可奇怪的是没有看到黑鹤的身影,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众人看着场间的辛穆白,一脸不解,不知发生了何事,又不敢询问,气氛有些尴尬。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除了听见一连串的尖锐的金属切割声,众人并没有其他发现,连一干白衣弟子也是神色茫然,显然同样没看到事发经过。
刚才的惊险一幕,除了辛穆白本人外,只有两人清楚的看见了。
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一对主仆二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旁人不知,却逃不过他们二人的眼睛。
“曾老,你可知这黑鹤的来历?”
“少爷,这......老奴不知。”
红发少年对刚才的一幕仍记忆犹新,那如雨点般的黑芒密集地落在辛穆白的周身之处,化作黑芒的羽毛锋锐至极,犹如无数把利刃从天而降,虽然被辛慕白尽数挡下,却也让对方付出了不小代价。
“差点栽在了一只畜牲手上,真是废...咳...咳咳...”
说话间,红发少年突然感到胸口一热,然后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病态的红晕。
身旁的白须老者赶紧上前扶住他,一脸担心道:“少爷,您又犯病了,该吃药了。”
随后他递上一方精致的小药盒,打开,里面装的是一粒雾气缭绕的丹药,一看便非凡俗。
红发少年一脸虚弱,双手微颤着取出丹药当即吞下。
也不知是何种灵丹,只见他刚服下没多久,咳症便有了明显好转。
由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辛穆白处,此刻也无人在意这主仆二人。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斗,黑鹤已不见踪影,只留下衣衫褴褛的辛穆白站在那里。
不多时,辛穆白收起了架势,吐出一口浊气,恢复了往常神态,长袖轻轻一甩,剑已归鞘,一身气势尽数收敛,一切回归平静。
此刻,他依旧是往日那位和颜善目辛师兄,只是脸上却多了一层似有若无的颓废感,仿佛一把刚刚出鞘的利剑,归来时却已蒙尘。
他召来几名随行弟子,吩咐了几声,人群很快被驱散,众弟子催促着大伙收拾行装准备继续赶路。
那些被黑鹤盗去的物品也尽数被取回,黑鹤离开时并未带走,仍旧堆置于原处,似乎没有把盗来的物品当一回事。
诸多物品失而复得,令失主欢心不已,特别是丢了重要法器丹药的弟子,可谓虚惊一场,更有一位少年抱着白瓷睡枕喜极而泣,眼泪不禁潸然而下。
稍作整顿,大部人马再度开拔,浩浩荡荡的向着岛中央的那座大山而去,云良看着身旁的余福,见对方一脸木然,似乎仍未从刚才的事件中回过神来。
这也难怪,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尚且看得心惊肉跳,对于从小生活在小湾村的余福而言自然更加震撼。
余福从未接触外面的世界,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而刚才接连发生的血腥残酷的画面一次次地鞭挞着他幼弱的心灵。
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云良也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此行的凶险早已超出他的预料。
白衣弟子一死一伤,可知他们并非普通人,在众人眼中,他们是接近仙人一般的存在,是神通广大高高在上的玄门弟子。
而如今,即便是这些灵修,同样逃不过生死,在命运面前同样脆弱不堪,这让目击全部过程的云良颇有感触。
此刻,云良不禁想起了爷爷时常念叨的话,“在世为人,首先要学会如何活下去,活着才是一切的前提。”
对,即使他将来具备了强横无匹的实力,坐享堆积如山的财富,拥有指点山河的权势,若是死了,一切都会结束,那些将没有任何意义。
突然间,他联想起那位盛气凌人的红发少年,觉得此人身份并不简单,或家世显赫几代单传,亦或天纵奇才深得师尊器重,可见他一副快死的模样,想来是得了重病,突然觉得有些可怜。
他原先有些羡慕,但想想对方或许命不久矣,此刻却怎么也羡慕不起来。
云良在人群中四下顾盼,却找不到对方的踪影。
不知何时,那主仆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