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是给遗体“整容”，其实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神秘，说是“整容”，其实就是“化妆”，毕竟不是大明星上镜，一般“化妆”都很简单。寿终正寝的，正常死亡的随便弄一弄就好了，比如给遗体穿好衣物（一般家属会提前帮遗体穿好），因为遗体送来的时候基本都是摆放了几天或者冷冻过的，肌肉僵硬，要表现面部表情自然，肤色自然，那就要用上油彩或者粉底，打上腮红，这些其实是应家属要求才会做，如果没要求也就直接火化了。另外一类死亡的属于“枉死”，比如溺水的，高空坠落，车祸等，那就要视情况而言了，遗体损伤程度较轻的，面部凹陷的注射一些如胶类的乳液，修复一些皮肤损伤的，多盖上几层粉底……说句实在话，反正化完妆家属也认不出是否是自己熟识的人了，但好歹是个“人”的样子，保留了死者的“尊严”。至于遗体损害程度较重的，我发现最多的要算车祸死亡的，也是最为严重的，有些送来的时候基本上就没剩下什么了，而且多是交警部门送来的，交警队的老卢和我们算是老熟人了，每次遇上他，他都会点上一支烟：“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习惯这种血腥的车祸现场，你说这些人咋想的，开个车你到是安分点啊，一出车祸害的不止一个人，是一家人啊，有时候甚至几家人……一个个都是想自杀的主儿，小卜，你说是不是？”我能说什么，只能苦笑。这一类送来就只能推进焚化炉了，你想帮忙“保留尊严”也狗咬刺猬——无从下手了。隔三差五我们都要处理几具遗体，做得多了就习以为常了，有的人说我们干的是最恶心最恐怖的职业，我不以为然，我总是对他们说要尊重死者，要尊重我们的工作，谁要瞧不起我们这行，你给我小心了，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里的，到那时瞧我怎么把你捏扁搓圆。
做我们这行成家是个大问题，当被人问到你是干哪行的，一说是“殓葬师”或者“入殓师”，别人一听：“啥？火葬场的。”马上像躲瘟神一般对你避之不及，更别说大姑娘了，还想谈恋爱，等到世界充满爱再说吧。所以就算干我们这行的收入高，但大部分年轻人都还是光棍一条。他们都羡慕我有个美丽可人的女朋友，经常带着酸葡萄心态地说：“好白菜被猪拱了。”咋说话的，我哪里像二师兄了，读书的时候，女生们跳着赶着地追我，可那时候满脑子的都是老师和家长的谆谆教诲：“孩子，那啥……还早了点，好好读书，以后好女孩子你可劲地随便挑……”咳，这不是误人吗？现在我入了这行，结果轮到大姑娘们对我横挑眉毛竖挑眼睛了，还好，我找到了她。
小如和我是在公交车上聊天时认识的，一开始我只是给个老人让座，她就站我旁边，估计见我人品还不错，（不算我臭美吧）就和我攀谈起来，慢慢就越聊越投机，临到下车我没舍得下，就多坐了几站，最后留了联系方式，约好再见面，结果再见面时，彼此相见恨晚，没有两个月我们就确定了关系，她人好，美丽大方，对我体贴备至，虽然现在我们只是拉拉小手的关系，但我却觉得每天都像过年一样喜庆。她对我的工作毫不介意，她说干什么都是工作，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他合适的位置，你只要在需要你的位置上做到最好就可以了，我听了后差点泪奔，“理解万岁！”而后她又说：“而且我占到便宜了，要是我死了，你一定要记得帮我把妆化得美美的，我做你的鬼新娘。”她“咯咯”地笑到直不起腰，我哭笑不得地对她说：“你这个神经大条的姑娘，说这话渗人不渗人啊？恐怖片看多了吧？”她用她如丝的媚眼看着我，笑着说：“你真是可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完又笑到捧腹。
今晚轮到我值班，知道我交上女朋友了，下午王伯特意来找我：“小卜，谈朋友要紧，这是我们车间的头等大事，这段时间你就别值夜班了，好好地陪女朋友逛逛夜市，看看电影，加深下感情。”我由衷地感谢这位老人为我做的一切：“谢谢王伯，您帮过我这么多，我也不能老扯后腿，读书的时候您教会了我不少东西，读夜大您又特别照顾我，连工作的事儿您也帮了我不少忙，我只能做好工作回报您了。。。”我看着老人花白的双鬓：“小如能理解我的，要是我工作拉稀摆带的，她反而瞧不起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不？嘿嘿……”老伯噗嗤一下笑了，拍着我的头：“死小鬼，随便你了。”他转身走出两步突然回头表情微肃地问我：“小卜，你专科文凭都拿到这么久了，怎么不考虑换个工作单位？在这里呆下去不委屈吗？”“不委屈，我只是单纯地想做好这份工作！”我急忙说道。老人深看我一眼，转身离去，我似乎看见他微微摇了摇头，其实我的想法不是真的那么单纯，我只是为了追随您的背影啊，我在心里已经悄悄定了一个期限，等您退休我再离开，老伯，我的老师，你要是知道我这个幼稚而又固执的想法会不会笑我意气用事。
六月中旬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起来，暴晒了一天的太阳，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地面还是散发着热气，我拿着罐饮料走出休息室，在操场上站定，抬头看着星空，四周除了设备的低鸣，就只能听见宿舍后墙下小河沟里青蛙求偶的激鸣，时不时的花坛里纺织娘附和几声。正当我数星星时，一只手从身后拍在我的肩膀上，我一哆嗦：“谁！”猛回头看见大生这个夯货哈哈大笑，我气不过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他急忙闪身：“慢着，慢着，别把东西弄撒了。”我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他手里提着一大个塑料袋，“啥玩意儿？”“我刚和老黄去买的宵夜。”大生神神秘秘的说。
“狗X的，叫你不要叫我老黄，不长记性是不？”黄粱从大铁门走了进来，标志性的钥匙声从他的裤兜传出。大生小声的嘀咕：“狗耳朵真灵，这么远也听得见。。。”我笑了，这对冤家。“走，进你屋里，咱们吃宵夜。”大生拉着我就往我的休息室钻，末了他把我的饮料罐夺了过去，一口灌完，随手扔进花坛。我骂他没一点素质，白天我还要帮他把罐子捡出来，他毫不在意地走进屋内，从袋子里像变戏法一样拿出几瓶啤酒，一袋盐花生，一些烤串，还卖弄道：“镇上的烤串就数白家最地道，你看这成色，啧啧……这孜然散的……”我白了他一眼：“这镇上的吃货就数你李大生最地道，你看这馋样，啧啧，这哈喇子流的。”黄粱走进屋里听见我说的话大笑，大生不以为意，“搔首弄姿”地说：“讨好不得好，反倒被狗咬，真是不识好人心，我看你小卜哥哥一个人值夜班，寂寞得紧，可要奴家陪伴一二啊？奴家拼着命游说老黄……不是，是梁子哥哥，开车去镇上买宵夜给你消遣下，须知春宵一刻值千金，吃点宵夜更开心。”黄粱抢白道：“屁的买的，是赊的，出门不带钱还学人请客，我都以为这小子转了性，我就没带钱，你不知道白家老板娘看我们的眼神。。。老子想死的心都有了，臊人那。”我心说我又被坑了，冤大头我当吧，“算了，算我请客，明早我下班过镇上把钱还给老板娘，快吃吧。”“怎么又让你出，我明天开车去把钱还了就行了。”黄粱不好意思地说。“说什么话，都是兄弟，就当庆祝我找到女朋友，别和我争。”黄粱见争不过我，就不再坚持了，坐了下来，开了瓶啤酒喝了起来。大生用牙咬开瓶盖，递给我，我推了回去：“别害我，正值班呢。”大生不以为然地说：“怕啥，老古董又不在，你是他得意门生，他会整你？再说这都几点了，应该没啥事做了。”我嚼着花生瞥了他一眼：“别背后说主任坏话，他是真的好，要是别的单位，像你这样的早开除了，我去帮你求情那是给他台阶下，其实他从来都是刀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还是多念下他的好才对。”“没错，老主任对我也很不错，前年我急病住院，没钱交治疗费，老主任二话没说，帮我垫上了钱，还说我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我真的感激他。”黄粱也帮腔说道。“我知道他对我们好，我这不是嘴欠嘛，我就这德行，不说了，喝酒。”大生和黄粱几下就把那点啤酒整完了，桌上还剩了半袋花生米，我们天南地北地胡吹海侃，期间黄粱忽然楞了一会，支楞着耳朵说：“我好像听见罐子的响声。”我看着他，等他的反应，大生微眯着眼：“我啥也没听到，我要去撒尿，吹号把我吹出疝气病了，有点尿都夹不住。”我和黄粱都笑了：“关你屙尿屁相干啊，你也会得疝气病？”黄粱讥笑他说：“人不中用，连括约肌都管不住了。”大生不理会我们的嘲笑向门口走去，嘴里念叨：“人间自有真情在，能省一块是一块，老板娘啊你姓白，我出三百你来不来……”我和黄粱对视了一眼，无语了，好嘛，惦记上人家老板娘了。
“我说小卜啊，大兄弟，你这名字还真……谁给你取的？我一直纳闷，明明长生两个字蛮好，但配上你的姓就大大地犯忌讳，不长生那不就是短命？”我只能苦笑：“据说是我爷爷取的，至于为什么取个这名，我就不知道了。”当我正和黄粱纠结我的名字时，突然外面传来大生“啊”的一声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