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元小令扮成士卒模样,跟踪路修远偷偷潜入宫中。
路修远的面容冷峻似寒冬的冰湖,教贵妃心中一片冰凉。他将那副画像交给她,画像上犹带着那男子已凝结的血迹。他的语气如面容一样冰冷,“你所作所为,我已尽知。”
“哥哥……”贵妃发唇角轻颤,“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追捕东陵公主,也是为我?”路修远的眸子极深邃,教贵妃不敢直视。
“我……是为助东陵壑一臂之力,若那个草包当上皇帝,便会除去所有阻碍,包括你恨之入骨的东陵陌。”贵妃牵起路修远的衣角,落下两行清泪,“哥哥,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诱杀中郎将……也是为我?”路修远厉声道。
“若她不死,你如何能统帅三军?手握重权?”贵妃的哭声中带着不甘,“若她不死……你又怎会多看我一眼!”
“罢了,我不会再问。”路修远闭上眼,“若是你肯向皇上坦白,或许腹中的龙裔可以保你性命。”
“哥哥!”贵妃凄然哀嚎,十指紧紧扣住路修远的衣襟,“你不能这么对我。”
路修远望着她痛苦地样子,心中既有苦涩也有无奈。路家乃是将门之后,对南荣氏忠心不二,怎能做出这种通敌卖国之事。他悠悠叹了一口气,终是狠心地转身离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贵妃娘娘竟然对自己的堂兄,平北将军有儿女私情!不论哪个女子,如她,如安宁公主,如池墨,只要是对路修远或皇帝有意,都会被她嫉恨。元小令的疑惑不减反增,那么路宛然心中那人,究竟是路修远还是皇帝哥哥?还是她既放不下堂兄,也舍不得帝妃之位?
“林将军好雅致!”古怪的笑声自身后传来。
元小令正撅着屁股伏在墙头,听到声音不由回头,却被月色之下的红发男子所惊,双手一松掉了下来。月白的长袍划过一弯新月般的弧度,林书落已至近前,伸手将她接住。
元小令朝他挤眉弄眼,心虚地叫了声,“兄长。”
林书落配合地“哼”了一声,“又调皮了,还不赶快回去。”
“嗯。”元小令一溜烟跑远了。
东陵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林书落抢先道:“天色不早,我这便送王上去驿馆歇息。”
东陵佑抱拳道:“有劳。”
“翎羽公子的弟弟,却与他长得不怎么像呢?”二人走远,徒留黎翰不明所以地自言自语。
花朝节后,东陵王迎娶安平公主回国。安平公主的嫁妆,足足装满了二十辆马车,除了首饰珠宝、玉器绸缎,还有古籍、字画、笔墨、素琴,甚至有粮食、蔬菜、作物、种子。随行的还有工匠、书生、医者、农民。有人说安平公主这哪里是和亲,简直是去开荒啊!
二月末,仓平帝广招天下女子入宫,时称选秀。负责此事的东阁学士林书落琢磨着,先朝选秀,皆以琴棋书画为展示项,色艺俱佳的女子方能入朝。于是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奏折,哪知陛下批阅奏章之时,在“琴棋书画”四个字上打了个大大的红叉。
元小令知晓此事后,狠狠地嘲笑了林书落一番,“亏你在陛下身边数十年,连他的心思也不知晓半分。”
林书落摇着通体透白的折扇,失落道:“我与你相识数十年,却连你的心思都猜不透,何谈揣测圣意?”
元小令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可是玲珑剔透的翎羽公子!”
东阁大学士遂将一干女子纷纷召入尚古书院,以“官道”为题,写一篇文章。一众闺阁女子,虽说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却不知这治国治世的大道理,各个抓耳挠腮,怨念颇深,这哪里是选秀,分明是殿试嘛!仓平帝得知此噩耗,连连摇头道:“尚书之后,再无女官,我仓平国当真没有人才了吗?”难过之余,再也不提选秀之事。
此事被远在东厄山的太后知道,传了口谕给东阁大学士林书落,说,“仓平女子,是该学习礼仪教化,望大学士多多费心,让哀家早日抱上孙子。”
林书落得了口谕,辗转不能眠,于是向陛下请了一道旨,召池墨入朝为官。翎羽公子分明看到,陛下在写下“准”字之时,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写完后还兀自欣赏了半晌,勾了勾唇角,“有劳爱卿。”
一贯面无表情的陛下竟然在……偷笑?林书落方才明白元小令那句,亏你在陛下身边数十年,连他的心思也不知晓半分。快马加鞭来到丞相府邸,请池墨出马。
又过了几日,相府张灯结彩,元小令婚期已定。
荣安距离建熙颇远,数十日方能到达。元小令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失落,忍不住与父亲抱头痛哭。元中越拍了拍女儿的背,道:“为父舍不得小令,不嫁了,不嫁了!”
言毕,但见不远处的准女婿一脸惶恐,“岳父大人使不得!”
元小令忽然抬起头来,“爹爹……不行!”
“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元中越遂摆摆手,“去吧!”
浩浩荡荡的车队自丞相府中而出,百姓夹道相望,都想看看是谁家的公子敢娶相府千金。若说这位千金,自幼便不得安生,曾携猫入宫,挠花了贵妃娘娘的脸;七八岁时,便将征远侯家的小公子推入水中;年岁稍长,便央求先帝下旨,将平北将军赐给她。
百姓们都觉得,这位元小姐必然是要孑然一身,孤独终老,谁曾想她竟要出嫁。她这一走,荣安城还有什么八卦笑料,可供百姓茶余饭后一乐呢?有人嘤咛地哭出了声,是真心舍不得她的离开。
待马车自荣安城青石街道“哒哒”而过之时,有人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只见为首骑着汗血宝马的新郎官,红袍之下风姿无限,一张不输翎羽公子的脸更是叫众女子心碎。
元小姐那样的大纨绔,凭什么寻得这般良人!上苍不公啊!
眼看着队伍越走越远,百姓唯有连连叹息。而后一炷香的时间,荣安城外轰然一声巨响,荣水之上的石桥瞬间崩塌,队伍最前方新郎官连同身后的喜轿,以及一路前行的数十位侍卫,齐齐落入水中。
元小姐那样的大纨绔,凭什么寻得这般良人!上苍有眼啊!
围观百姓凑在荣水边看热闹,但见那新郎官伸手极为矫健。不待救援,便奋力向如水的喜轿游去,而后一头栽入水中不见。
众看客不由担忧起来,那般英伟的少年,不会是为元小姐殉情了吧!护驾的士卒顿时乱成一团,“扑通扑通”落入水中救人。
荣水下游百米开外,月重影游至岸边,将元小令轻轻抱在怀里。
“小令?”他轻声唤她。
“嗯?”元小令悠悠转醒,她水性不错,却因荣桥突然坍塌,猝不及防落入水中,一时昏死过去。
“好在你没事!”月重影松了一口气,对着她苍白的嘴唇便吻了下去。
“唔……重影,不要……”元小令羞涩难耐。
“看来有人想逼我知难而退。”月重影轻轻在她耳边呢喃,“原来要把小令娶回家,竟然如此困难。”
元小令不明所以,呆呆望着月重影愈发深沉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