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小令秀眉微蹙,再看那圆眼小兵已经不在,于是默默排在队伍最后。其间不少人训练回来,撩着衣襟抹着汗水嘻嘻哈哈地凑上前来。
“骑兵营什么时候混进来个小白脸?”一个虬须汉子上下打量着元小令,不屑道。
“这小身板能上战场?”另一人裸着脊背,下一刻往元小令身前一挤,身上的汗水擦在她的衣裳上。
此人竟然插队!元小令大怒,却被他那浑身上下的汗味熏得恶心,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她这一退不要紧,又有几个军士挤到了她身前。
半个时辰过去,元小令望着餐盘里的残羹剩饭默默发呆。
“不吃赶紧滚蛋,少挡了老子的路!”身后的虬须军士不耐烦,索性一掌拍在她身后,元小令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怒火直窜上头,元小令从地上忽然跃起,右手早就握拳,向虬须军士的脸上招呼过去。
虬须军士愣了愣,心想这小子看着矮小瘦弱,竟敢对他动手!尚未反应过来,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口鼻一热,啐出血来。
“好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虬须军士嘴里骂骂咧咧,对着元小令便是一脚。
元小令冷笑一声,丞相的之女虽没有机会参加武举,却也不代表手无缚鸡之力,她初来此处,连顿饱饭都没吃到,还被一群大老粗插队,真是越想越生气。然而面对这孔武高大的男人,她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情急之下向后闪身。虬须军士踢了个空,俯身便是一个趔趄。
虬须军士当众输给一个小白脸,心中窝火,他正要反击,勃颈上忽然一凉。元小令的最崇拜的姨娘林书韵曾经说过:出门在外,保护自己最重要。
军士们方才围在一团嘻嘻哈哈,本是要看着新来的小白脸出洋相,谁知这小子不好惹,竟动了刀子。
这下麻烦大了!圆眼小兵不知从哪里跑来,抱着元小令的手臂,“元参军……元参军刀下留人。”
元小令冲他翻了个白眼,心道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知道出来打圆场了?她一语不发,只冷冷地望着圆眼小兵。
圆眼小兵被他看得心里发虚,抹了一把冷汗。有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呦,还是个参军呢?”
在仓平军中,参军并无实权,可以说只是主帅的军师、幕僚。若有真才实学,也能让兄弟们信服,譬如那位白爷。当然,也有朝臣将自己的亲戚塞进军中,以参军之名混吃混合,譬如眼前这一位。
“将军来了!”不知是谁高喝了一声,便见一行骑兵列队行进。众军士自觉退到两边,给平北将军让出一条路。
路修远勒住缰绳,看到元小令这幅打扮,面上不悦。
元小令将匕首塞进短靴,抱拳道:“参军元晓……前来报到。”
路修远剑眉肃穆,冷着一张脸道:“参军元晓,聚众斗殴,扰乱军纪。传令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元小令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你……你竟敢!”话音未落,便被路修远的亲卫强行带走。
挣扎之间已被人一摁,趴到在长凳上,元小令大叫起来,“路修远,你公报私仇,你心胸狭窄!”
“闭嘴!”负责杖责的军士大叫一声,却突然吓得口吃,“白……白白白白……白爷!”
元小令不再哭喊,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双黑色的长靴,顺着矫健修长的双腿向上移眼,可见一袭黑色的衣衫。她索性爬起来望向那人,墨色的长发松松束在脑后,眉目清晰,面色俊秀,见她看他,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的唇角,有一道小小的伤口……可不就是小白么?
小白居高临下地望着元小令,笑的温和,“元参军,得罪了!”
元小令见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中一惊,正待起身便被他用力按住后背,强行压在长凳上。与此同时,她听那军士咕哝了一句,“自求多福。”说罢大步流星地跑向远处。
“你做什么?”元小令惊道。
“奉平北将军之命,特来监督这二十军棍。”他依旧笑着,唇红齿白。
完了完了,他定会趁此机会折磨她!元小令心中一阵凄凉,了无生趣地闭上了眼。
因为害怕,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小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而拾起那军士丢下的棍子,用力在元小令身侧一击,只听“啪”的一声,军棍断成两截。他长眉微蹙,喝道:“来人,还不换一根结实的,怎地一棍就断了!”
元小令目瞪口呆,却见军棍在一旁断裂,自己毫发未损,忽然明白了什么,失心疯般大叫,“痛……痛啊……”
他听到她的惨叫,望向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却笑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去而复返的军士扛了一根更粗的军棍来,偷眼望向元参军,见她伏在长凳之上,本就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低着头一个劲哀嚎。军士后背一凉,对这位白参军又忌惮了三分。
“还有十九军棍。”白参军从怀中取出一物,蹲下身来抬起元小令的脸,笑道:“忍忍便好。”
军士身子一抖,便见白参军将一块手帕塞进元参军的嘴里,元参军因恐惧而睁大了双眼,神情痛苦不堪。
这位白爷原不姓白,虽然年纪轻轻,却是计谋毒辣,下手狠绝之人,因在一障山之战削了千余悍匪的首级,人人又敬又怕,称他为白面阎罗。久而久之,军中上下都要恭敬地叫他一声白爷。
“叫得真难听!”白参军复又抬起军棍,古怪地望了军士一眼,“看什么,不怕溅你一身血?”
头一次听说军棍能将人打得血水四溅,军士面色惊得煞白,慌忙逃了出去,只听得身后军棍落下,元参军闷哼一声……军士又是浑身一抖,两腿像是踩了高跷似的站立不稳,险些摔了一跤。
二十军棍结束,白参军已打断了七根军棍,活动着手腕望向趴着那人,只见她睡得正香,还不时地闷哼两声,呓语着“疼”。
白参军叹了口气,将她扛上肩头,“修竹啊修竹,你自己欠下桃花债,凭什么叫我来收拾烂摊子?”
只一夜,两位参军不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骑兵营。
听闻昨夜,元参军趁着月色轻薄了白参军;白参军心中记恨,将元参军的手脚捆了,嘴巴堵了,摁住便是一顿棍子,硬是打坏了数根军棍,最后元参军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由人抬回帐中。
元小令一睁开眼,已是次日晌午。圆眼小兵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旁,道:“将军请元参军前去用餐。”
元小令一个激灵爬起来,眼珠一转,道:“痛……痛啊!”
人还未近,惨叫声已经传来。路修远面色一沉,“你果真打了她二十军棍?”
白参军眉梢一挑,笑着摇摇头,“我不打女人。”
“你足智多谋,就不能设法叫她知难而退?”路修远眉目间略显烦恼。
想到她昨夜半死不活的样子,白参军不觉微笑,“我看她机警善变,大可派往西北做个斥候。”
谈话间,元小令已走进屋中。元小令用力吸气,一桌饭菜香气四溢,她只觉口中分泌出了些唾液来,不觉喉中微动。
一张房中四四方方,路修远坐在上首,白参军与元小令分列两旁。元小令毫不客气地夹起盘中的饺子咬了一口,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芹菜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