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落也不答话,索性将元小令抱起,“嗖”地一下跃上马车,元小令尚未坐稳,徐让手中的马鞭早已落下,马车飞快地颠簸起来。
“那酒馆有问题。”林书落脸上再无往日的笑意,“你见过每日和面的人,留那样长的指甲么?”
元小令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相府的厨娘,记忆中她总是将指甲修剪地整整齐齐,虽是光秃秃的,却十分圆润好看。
“那老板虽是笑着的,全无商人见客点头哈腰的讨好姿态;再者他斟茶之时,冲了满满一杯茶水。”林书落的桃花眸闪过一丝凛冽清光,“热茶烫嘴,店中小二每次只斟半杯,哪有给客人斟满一杯的?”
听林书落这样一分析,元小令却也发觉老板的怪异之处,额上多了冷汗,“难道说,那是一家黑店?”
若是三人未曾离去,便会发觉老板端出的托盘中确是两笼包子,一壶好酒。只是他未曾料到有如此变故,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这一声冷哼,恰好从鼻腔中出气,鼻端上那颗黑痣亦随之一颤。
头一次出远门便遇到一家黑店,着实太过刺激!元小令撩开轿帘向后一瞧,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有四五名黑衣人策马狂奔,尾随他们马车而来。
任徐让再怎么挥鞭子,一匹好马驮着一辆轮马车三个人,哪里跑得过一人一骑的速度!
眼看着那几人越来越近,元小令听得“嘭”地一声巨响,林书落居然一脚踹向车厢后壁。这马车本是三面车厢,前方以一袭锦缎长帘遮住了外面的风景。自他那一脚落下,后壁便被踢了个粉碎,一阵凉风将长帘掀起,华贵的马车顿时变成了一个南北通透的凉亭。
这下倒好,他们与那行黑衣人不过面对面之遥。
此处临近江边,凉风夹杂着满满的恐惧,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元小令吓得浑身哆嗦,唯有耳畔的“嗖嗖”声,顺着冷风夹着凌厉之气呼啸而过,载着戾气的羽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毫不犹豫射向黑衣人的面门、脖颈,一箭一人,精准无比。
她倒险些忘了,林书落可是名声在外的“翎羽公子”,射得一手好箭,写得一手好文章。往日在校场射箭,各个将军都有百步穿杨的本领,然而此时马车疾驰在颠簸的江滩,极少有人能似他这般镇定自若。
可是林书落并未料到逢此变故,身上也并未多带羽箭,纵使箭法精妙,也敌不过潮水般地敌人前赴后继。
“小令,你会不会凫水?”他忽然问。
徐让猛地一挥鞭子,“啪”地一声,元小令仿佛看到马臀一颤,跑得更快了。
元小令的母亲乃是公主,因而她自小在宫中伴驾,常随娘娘们一起泡温泉。年幼的时候,她总喜欢潜入水中,帮娘娘们捞起些镯子、珠玉。可此时此刻,他怎会想到凫水?他不会是想与她跳入江中逃生吧?
林书落见她不答,打趣道:“我倒忘了,常胜军中有水军课程。”
“水军课程甚好。”元小令拍手道:“诸位军士赤条条地在河边训练,既有趣又凉爽。”
林书落脸上多了不自然的神情,忽然笑道:“你这丫头……”
“二位爷!”徐让早就哭丧着脸一张脸,“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正经些不成么?”
元小令向后望去,果然看到远处人影绰绰,似乎仍然追着他们不放。林书落一边捞起元小令抱在怀中,一边对徐让道:“弃车。”
马车已逃至一架木桥之上,林书落望了一眼桥下,四下无舟,唯有汩汩的江水奔腾不息。
“是。”徐让得令,自怀中抽出匕首,对着上好的汗血宝马有些犹豫,却终于在马臀上狠狠一刀,烈马发出一声痛苦的长鸣,猛地甩开四蹄。
元小令尚未准备好,林书落便带着她向江中投去,“小令,抱紧我。”
他嘴上这样说着,却将元小令抱得死死的,她哪里能伸得出手抱紧他?
徐让随之跃下,望着搂得紧紧的人影,忽然想起……他家公子根本不会凫水。
原来林书落是个旱鸭子!
刚一落水,元小令大呼吃亏,这林书落将她抱得死死的,教她连凫水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两个人只能在水中不停地下坠,恐怕今日只有沉入江底喂鱼了。
虽是初夏时候,江水仍有些冰冷,教人不由得心神震颤。元小令挣扎了几下,却被他紧紧锁在怀里无法脱身。入水后衣衫鞋子尽湿,身上的重量又多了几分,可此时她却被他紧紧抱住,任凭水浪打得她睁不开眼,喘不了气却也无可奈何。
她知道他的脸近在咫尺,不由得心生一计,撅着小嘴对着他紧闭的嘴唇一阵厮磨。林书落被她的举动迷惑,竟痴痴地张开了嘴,摸索着捧住她的脸,便要回应这个教人心慌意乱的吻。
林书落一张嘴,顺势而来的江水直灌如口中。眼看时机已到,元小令对着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拳,他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昏昏沉沉,软绵绵地下坠。她以右臂卡住他的脖颈,手脚并用地,奋力向上游去。
哗哗的水流打在元小令身上,教她越来越累,逐渐有些体力不支,不知游了多久,久到她自己都觉得手脚僵硬。
近在眼前的浅滩,仿佛在告诉她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获救。元小令浮出水面大呼一口气,望着臂弯中面如死灰的林书落,心想若是没有林书落,她一人游泳足以自救。
那么,把他丢在此处如何?
从前在宫中,听说落水之死的人会化为落水鬼,长发及地,长舌血红,躲在阴暗的水底,将凫水之人拖入水中吞食。
可怕,太可怕了!
若是死在此处,林书落会不会化为冤魂来找她,教她后半生不得安宁?求生的欲望再一次充斥这元小令的大脑,她卯足了劲,向着浅滩极力游动。
游着游着,只觉身后一股大浪推来,将她奋力向前推去。或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天,浪头一来,她与林书落便被拍在了浅滩上,像两只被潮水冲刷过的死鱼,一动不动地翻着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