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平北将军率常胜军破敌一障山,剿匪万余人。
一日前,平北将军率常胜军胜利归来,驻扎荣安城外。
一个时辰前,平北将军率亲卫入城,百姓夹道相望,万人空巷。
平北将军路修远,灰袍银铠,策马徐行,腰坠破风刀,脚踩兽皮靴,挺拔的身影沾染了远道而来的尘土,像是自远古走来的战神。
人群之中突然冲出一个年轻姑娘,头发散乱,双目通红,哭哭啼啼模样凄惨,“路修远,你还我清白,还我清白!”
百姓一片沸腾,交头接耳,心道:莫不是英俊潇洒的平北将军欠下了风流债?
路修远征战疆场多年,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敌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唯独不知如何对付死缠烂打的女人。今日看到梨花带泪的姑娘,路修远暗叫糟糕,英俊的面容几不可察地变暗。
“啧啧,修远艳福不浅!”身侧有一黑袍少年,墨眉朗目,见到路修远尴尬的模样,唇角一勾,笑得放肆。
“小白。”路修远目光一凛,语气带着淡淡的责备。
不料此时,人群中又跑出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跌跌撞撞跑到路修远马前,一边喊着“爹爹”,一边“哇哇”地哭了起来。
战马高大,被这娃娃的哭声所扰,前蹄刨地躁动不安。
路修远慌忙拉紧缰绳,正欲下马,却见那年轻女子跑上前来,将娃娃抱在怀中,哭泣道:“你爹爹不要我们,不要我们了。”
“哗”——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百姓犹如采蜜的蜂群,激动亢奋,“嗡嗡”地吵个不停:原来平北将军是个玩弄少女感情的负心汉!
被唤作小白的男子墨眸微眯,望着路修远铁青的一张脸,强绷着表情忍住不笑。他从怀中掏一颗明晃晃的小金豆,抛给那女子。女子得了金豆,疑惑地放入口中咬了咬,旋即喜笑颜开。
见她如此,小白微微张口,声音慵懒,“是谁雇你来的?”
女子接到珠玉般大小的黄金,早将雇主的要求抛到了九霄云外。只一瞬间,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将金子仔仔细细收入怀中,作了个万福道:“谢谢这位爷!”
言罢轻轻转头,伸手指向街边最大的酒楼——芙荣楼。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芙蓉楼二楼的雅间。
雅间内有一白袍男子,如雪的衣衫上纹着大朵的金丝菊,说不出的雍容华贵。而这白衫的主人,正摇着一柄通体透白的缎面锦扇。他粉面朱唇,容姿秀美,一双桃花般的眸子目光流转,望着身旁的青衫少女笑容愈盛,“元小令,你被识破了?”
雅间内有一青衫女子,恰是此番闹剧的幕后主使,她黛眉微蹙,愤愤道:“逐利小人!一颗金珠子就露了底!”
她独立窗前,既不心虚也不闪躲,教众人看了个清清楚楚。那女子,黛眉星目,秀鼻樱唇,端的是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可是一个姑娘家,又怎能做出这种毁平北将军“名节”之事?
百姓纷纷猜测,不知那女子是谁,与平北将军有怎样的恩怨。
元小令计/划失败,索性从袖中亮出一样器械。那物仅有巴掌大小,却是一只钢弩。她在窗前站定、瞄准,轻轻扳动机关。
“住手!”白袍男子一惊,便要动手制止。他长指用力,轻轻攥住她的手腕,却吓得她手臂一颤,一箭斜飞出去。
“林书落,你做什么!”说时迟那时快,羽箭带着愤怒与不甘,向着闹市横飞而去。
元小令本是瞄准路修远的胸口,因被林书落的力道所迫,羽箭歪歪斜斜,转而向路修远的面门而去。
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气息,路修远左臂一挥,带起一阵疾风,将羽箭隔在身外。
那女子恼羞成怒了?小白心下好奇,袖袍横扫,食指与中指微微用力,将羽箭夹住。这是一支并无杀伤力的羽箭,箭头上裹着一方粉嫩的丝帕,着实有趣。
长街之上,墨袍男子把玩了羽箭许久,便将那箭簇上的丝帕细细取下。路修远顺势瞧了一眼,只见粉色的绸缎之上,绣着风拂落花逐流水的图样,丝帕的一角,绣着三个小字:元小令。
“元小令?”小白喃喃自语,眸子一亮,“竟然是她?”
“你认得她?”路修远问。
小白摇摇头,微微欠身靠近路修远道:“元小令赠你一幅落花流水的丝帕!”
林书落目睹这一切,轻挥折扇,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望着她,“你为何处处给他不痛快?”
八岁那年,她送给他一束绽放的樱花。路修远本就对花粉过敏,上朝之时连连喷嚏,惹得龙颜不悦。
九岁那年,她送给他一盒巴豆芙蓉糕。路修远食用后上吐下泻,上朝之时频频出入,惹得龙颜大怒。
她抬头望向林书落,眸子中是淡淡的笑意,“我哪里是给他不痛快,我喜欢他,我还要请皇帝哥哥赐婚!”
她喜欢他?她竟然喜欢他!华贵的白袍不由自主地轻颤,林书落面上的笑容霎时隐匿地无影无踪,若是她喜欢路修远,他又算什么?
不知站了多久,门外有人轻声道:“公子,元小姐已经走了?”
“赐婚?”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折扇,林书落独立窗前,冷笑一声,“今生今世,休想!”
当日下午,谣言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疯传。
杂货店老板见四下无人,悄悄说了一句,“听闻元小令送了平北将军一物,上有鸳鸯戏水。”
谁想被客栈杂役听了去,疑惑道:“鸳鸯戏水,莫不是肚兜?”
当日夜里,万紫千红楼头牌提起今日之事,娇笑不已,“听闻丞相之女将自己的肚兜解了,赠与平北将军。”
恰逢朝中大元微服私访,却因迷路误入烟花之地,听闻此事大惊失色,“什么?丞相之女与平北将军竟然……竟然做出那等苟且之事,真是伤风败俗!”
第二日,年轻的帝王为战功赫赫的平北将军接风,宫中热闹非凡。酒过三巡,皇帝笑意吟吟,唇须微动。
“平北将军意气风发,是时候成家立业了。朕闻丞相有一女,才貌双冠,年方二八,英雄美人,乃是绝配!”
丞相之女元小令,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母亲是先皇的亲妹妹,因而此女行事乖张,自幼便带着几分霸道,全然不知礼数。其放浪蛮横之行径罄竹难书,可谓大家闺秀中的败类。
宫宴之上,一帘之隔的女眷席中,元小令紧张地绷直了身子,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路修远俯身叩拜,“谢陛下美意,先帝病危之时,臣曾在龙榻前起誓,仓平国一日不宁,臣一日不婚。而今东陵****未曾平息,臣不可因儿女私情而误了国家大事!”
他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毫无破绽。皇帝面色一黯,路修远抬出先帝,这媒便不好做了。
元小令的身子一软,颓然坐在地上。她喜欢了他多久,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大抵从她有记忆开始,便心心念念想着路修远,她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等到及笄之年,迫不及待地恳求皇帝哥哥赐婚,而今却只等到了他毫不犹豫的拒绝。
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