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恶鬼
王有财看着近在咫尺的胤真，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他已经忘了眼前这个妖女挥挥水袖就能打断一颗他要砍上好半天的老树，只觉得软玉温香触手可及。那明晃晃乱人心的漂亮锁骨……颤巍巍动人意的丰满胸脯……纤细好似不盈一握的柔腰、白嫩的像快滴下水来的小臂、圆润紧致的笔挺长腿……
只要答应她，就能获得这一切？
王有财猛地打了个激灵，脑海中一点清明浮现，嚎叫一声连退几步，浑身颤抖，带着哭腔低头说道：“胤真姑娘……万万……万万不可啊！那是我的老娘和我的妹子，我怎能下此毒手！那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她们与您无冤无仇，您何苦要为难小人！”
胤真被拒绝后并不以为意，轻移莲步向王有财走去。
一步。
“想想你如今的生活，堂堂七尺男儿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莫说睡上人间绝色，就连找个村姑传宗接代都难。只能劳苦半生过后，落得个伤病交加，在某个冬天冻死在家中的破炕之上，你甘心吗？”
两步。
“天地如此壮阔，你曾见过几多风景？你可曾见过云州烟雾缭绕的百万大山？你可曾听过青州水乡姑娘的温言软语？你可曾到洛阳踏入那煌煌宫殿，瞧一瞧如今人间的九五之尊长个什么模样？你可知洛水花船之上有人夜夜醉生梦死？你甘心吗？！”
三步。
“难道你想一辈子困死在无名村这弹丸之地中，枉费老天爷赐你的大好身躯，枉费来这世上辛苦一遭！你难道不想修真得道，横压一世，逍遥自在游戏人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玩腻了还可破劫而去，到那贼老天上去看一看瞧一瞧，仙人到底长了几只眼睛几张嘴巴！”
“你！”
“甘心吗！？”
我不甘心！
每一句话都像在敲打王有财心中的暮鼓晨钟，痛彻心扉！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他怎么可能甘心？他如何能甘心？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甘心！谁还没有点雄心壮志！？
若是一辈子困在山窝里也就算了，刚听过妖女描绘过广阔天地，他心中那点寂灭了多年的热血又怎能不沸腾？抛弃了不知多久的希望又怎能不重新燃起？他想像妖女说的那样去看一看！去闯一闯！
“我……我这不是没招吗……”王有财哭的眼泪鼻涕都下来了，比娘们还娘们。成仙得道的机缘对任何一个凡人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哪怕这机缘来自一个喜怒无常的妖女。可，代价是什么呢？
为了成仙得道，杀死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代价是否太重了些！王有财下不去手！他不是不想下手，是怕，是畏，是担心自己从此以后日日夜夜都要被此事折磨不休，过不去自己这道坎！
胤真对人心拿捏得恰到好处，在王有财背上放下最后一根稻草：“你若不从……对我就毫无价值，我只能痛下杀手了。”
闻得此言，王有财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喜悦。
没错，不是我猪狗不如，不是我像个畜生……我是被逼的！我也是没办法！人为刀殂我为鱼肉，我还能怎么办呢？我拒绝妖女被杀，小妹和老妈还是难逃一死，不若成全了我吧！日后我仙法大成，必能为你们报仇雪恨！
就是不知，是在生死间报仇雪恨，还是在床上报仇雪恨了。
人呐，一旦有机会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往往就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了。
他身上凭空升起一股气力，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抽出腰间匕首，一步一步迈向房门，心中不断念叨：小妹，老妈，不要怪我，我真的没办法……要怪就怪逼我杀掉你们的妖女好了，一切都是她的错……
王有财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愧疚，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在兴奋，比前两年睡了一个过路的老娼妇时还要兴奋。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站在群山之巅，一览众山小，万人皆来朝的画面。仿佛看到自己举世瞩目中破劫飞升，从此与日月同辉天地同寿，再也没有生老病死之痛，再也不用担心房顶破洞，再也不用吃不饱饭，再也不用发愁老妈的药和小妹的嫁妆从何而来。到时候他要让别人进山打猎，十两银子的山货他只给二两，还得让那人感激涕零说不出不是来。
胤真站在他背后，美眸中流露出戏谑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那样的可笑，那样的悲哀，那样的不知所谓，那样的……莫名其妙。
但在王有财的小妹，王有福眼中，看到的绝对不是一个小丑，而是一头恶鬼，一头丧尽天良该下无边地狱的恶鬼！
她看似木讷，其实天生聪慧，一早便看出大哥心情不好，特地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山脚寻觅，迈着竹竿般的瘦小双腿，饿着肚子晃着身子，空手刨出几只红薯，刨的十根指头现在还在疼。
她喜滋滋地将红薯带回了家，放到炕下的火坑烧熟，端上桌子等着大哥。却发现大哥比往日回家的时候要晚，担心红薯凉了，便把滚烫的红薯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保暖，被烫的眼泪直流，亦不敢松手，只想让大哥吃上一顿又香、又甜、又热乎的大餐。
她想，哥哥好久没吃到这样的好东西了，一定会开心的拍拍自己的脑袋，夸奖自己几句。
谁知……等来了一头恶鬼。
一头拿着匕首，对准自己亲妹妹的恶鬼！
再说王有财，他推开门便看到有福坐在桌旁，怀里抱着几只香气扑鼻的大红薯，当即便怒火沸腾。在他想来，妹妹定然是不知走了什么****运，在哪里捡来了红薯，烤熟后准备偷吃，却发现自己恰好进门，赶忙藏进了怀中。
小孩子就是傻，你那身板能藏住什么！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杀心坚定起来。就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些自私又懒惰无能的废物坑害了我！
有福见大哥拿着匕首进屋，刚张嘴想询问一下，就看到王有财面露狰狞之色，提起匕首就砍了过来。她惊而不慌，瘦小的身子翻滚到地上，趁王有财一刀砍进桌子里拔不出来，手脚并用逃到墙角。
这下也不用说什么了，她看得出王有财的杀意是真的，就像王有财杀鸡的时候，杀意真的不能再真。那么也不用再问什么理由，理由可能有很多，很无趣也很无聊，很愚昧也很愚蠢。
总之，自己的大哥要杀自己。
有福抿起嘴角，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将红薯往怀里收了收，低声道：“我的红薯……不会再给你吃了。”
“你的红薯？”王有财闻言气的发疯，狂笑起来，“你的红薯！？咱们那挨千刀的老爹死得早，老子******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你现在跟我讲你的红薯不给我吃？你哪样东西不是我给的？”
有福被吼得又缩了缩身体，低头小声道：“我欠你的，刚才那一刀都还了。红薯是我自己挖的，不给你吃。”说完后，像是要强调什么，又重复道：“再也不给。”
王有财还是第一次知道妹妹能说这么多话，说的这么流利，感觉自己是第一次认识她。
这样也好，王有财想，原来自己只是要杀一个陌生人。
再想到自己将来的美好生活，他心情不错，怒火平息，微笑道：“好好好，是你的红薯，都是你的。我日后要吃的是珍馐佳肴，要喝的是琼浆玉液，再也不会吃劳什子红薯了。”
听到他说这话，有福才抬起头来，平静的看着自己大哥，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不过她没问你是不是疯了，因为她觉得疯子是不会知道自己已经疯了的，只是问道：“老妈你也要杀么？”
王有财微微眯起双眼道：“哼，她早就该死了。这么多年，多少钱财投在她身上，病一点也不见好，我受够了！给她治病的银子若是攒起来，我早就可以去城里寻个武馆拜师学艺，在江湖上闯出大大的名头！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我的机缘到了，不需要学什么武艺。我要学仙法！移山填海，偷天换日的了不起的仙法！”
有福微微点头，早上就觉得大哥不对劲，果然是疯了，可怜。
然后她只能等死。本来身体就瘦弱不堪营养不良，又饿了一天，刚才那一滚一爬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现在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再也躲不开大哥这八尺汉子的夺命一刀。
王有财缓步逼近妹妹，沉浸在改变命运的喜悦当中。很快，只要一刀，王有财就再也不是吃不饱饭、被人欺辱的猎户了，他要给自己改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做一个响当当的汉子，像胤真说的那样，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睡最美的女人！
这远大理想若要让他人知道，难免一哂，把刀对准自己手无寸铁的妹妹之人，居然要成为响当当的汉子了！当真是了不起的很！
甭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怎么觉得，起码王有财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王有财太快活了，快活的都没听到胤真倚靠在门口，潇洒的像个浊世佳公子，而不是个姿态妖娆的美女，她悠悠地叹了句：“这人间……果然是如此的令我感到恶心。”。
不过也不是任何事都无法打断王有财的白日梦。
一剑就可以。
一道宛若红日初升、宛如开天辟地、响如惊雷疾如烈风的剑光就可以。
“妖~~~~~~~~~~！女~~~~~~~~~~~~！”
“受~~~~~~~~~~~~~~~~~~~死~~~~~~~~~~~~~！”
平地起惊雷，一声大喝从天外而来，从九幽传来。像是从戏班子里的名角儿口中发出，短短四个字吼的是荡气回肠百转千回。
王有财受惊，回过头时只看到白茫茫一片剑光，妖女胤真被淹没其中，他的神智也被淹没其中，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我的机缘……没啦？
一剑就没啦？
你他妈在搞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