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曜宫是祈祷国泰民安与风调雨顺之地,掌吉礼、掌祭祀、普后丧葬、大臣赠谥,并管理僧道、巫师及从事阴阳、卜筮、医药者等,在这正邪潜藏,人性混沌之期,灵曜宫是以圣的身份存在。
花君凉幼时从未接触过伺候上苍之人,烟花柳巷来的全是污浊不堪的蠕虫,即使后来他进入官场,却已经能清楚看到人面丑陋的样子。直到后来,他有资格站在庞胜身边,参加了祭天大典,那人的样子便留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犹记那日艳阳高照,帝与百官都在等候国巫。少年一身红衣,手染乌鸦血,从一千三百石阶下缓步上台。明明该流下汗珠的人,却自带清风,不把艳阳看在眼里,似将苍穹之下的众生踩在脚底。该如何形容他,直到现在,花君凉也不晓得。
那日回来后,花君凉去找了花九娘,他问:“姐姐,你说一个男人,穿一身红装,却看不出妖媚,是为何?”
花九娘望他,淡淡一笑:“男儿婚娶,自然穿上红装。怎的,你看上哪家闺女?”
花君凉呆呆的摇头继续道:“那是闺女...若是闺女便好了。怎般有人生的如此好看...瞧着就非俗物。”
花九娘听得迷糊,不晓得他竟看上这大夏的国巫,神圣不可侵犯之人。
花君凉愣愣的看着灵曜宫的大门,他心里忐忑不安,如何与北晔枢寒暄。他羞涩于自己身上的污浊,害怕北晔枢看不上他。即使现在他身居高官,在北晔枢面前却还是卑微。大概喜欢一个人,无论如何努力,自己都无法在心里与之平等。
白虎看向发愣的花君凉,轻声叫唤了几声。花君凉闻之,忆中惊醒,莞尔一笑迈步上前。
白虎带着花君凉去到设宴的花园,在远处向花君凉告辞。花君凉已经看到亭子里红衣翩翩的北晔枢,已经另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花君凉快步走向亭子,迈上六阶石阶,看到北晔枢的脸,自己便忍不住的嘴角上扬。最无法掩饰的开心,是打心底的喜欢。
“国巫大人...”花君凉一愣,他瞧见了原先看不清面孔的人的脸。
初七向其行礼:“左相大人。”
花君凉无奈一笑,心里失望至极,他原以为北晔枢愿意与他交友,却没想到,那个最有资格站在北晔枢身边的人回来了,他——慕扶卿回来了。
“慕扶卿,别来无恙。”
三人坐下,席间无语。亭外的花开的极好,却又如何,三人各怀心事,却不及池水清澈。初七没有询问花君凉任何关于黑咒的事情,北晔枢也只是草草向花君凉寒暄了几句,这场饭局格外简单,似好友重逢,却又带着疏离。
花君凉离开后,北晔枢终于无法忍耐,问初七为何不盘问花君凉。初七没解释,他轻轻拍了北晔枢后脑勺,负手离开。这场宴席,只为让花君凉知道,他慕扶卿已经盯上自己。宴席后,朱雀暗中跟上花君凉,一切皆在初七掌控中。
回到府邸的花君凉,招来歌姬,花下独酌,摆出一副为情所伤的样貌。
北晔枢与初七正为黑咒的事操心,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宫来了宫人,原以为是来传召北晔枢,却没想到是冲着朱初七而来。皇帝听闻朱初七回到盛京,特下密旨,召他前往云阳秘密调查命案。
两个月前,云阳出现香尸案。死者多为已婚女性,身上无明显伤痕,尸体散发浓重的香味,距今已经死了五人,她们之间毫无联系。
云阳距离盛京并不远,它以牡丹出名,传说有位牡丹仙子降临此地,在云阳落了一滴泪,从此云阳的牡丹比任何地方开的都大而娇艳。
马车上,初七见妙妗迷迷糊糊就要睡着,轻声开口道:“妙妗,你想听故事吗?”
妙妗晃晃脑袋,看着初七笑道:“洗耳恭听。”
“古老的故事里,说云阳有位爱花的才子,他不考取功名,亦不以文章字画为生。他爱花如命,常登高山寻奇花异草。一日,他游于山中,见一株艳丽的牡丹与之前所见皆不同。书中描述,山中牡丹,其光泽堪比宝石,盈盈玉泽。才子打算将牡丹花移回家中,却在接近之时,走出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才子爱上了女子,他假意要将花强行带走,以此来激怒女子,使女子多与交谈。之后,更以爱花之名,来看望牡丹,借机调戏女子。才子的朋友见他古怪,于是跟踪了才子。那日,女子迟迟没出现,即使才子摸了牡丹花,也未见女子现身。女子虽没出现,但才子的朋友窜出,他们责备才子知道娇美的牡丹,却不告知。之后,不顾才子反对,将牡丹花从山上挖走。牡丹花展露在世人面前。所有看过牡丹的人都被深深吸引,无法自拔的想要占为己有。众人哄抢,眼看牡丹花就要被毁。才子冒死,将牡丹抢走。云阳高官听说牡丹的事情,利用权利,从才子手中得到牡丹。看到牡丹后,准备将牡丹送到皇宫。才子左思右想后,他鼓起勇气与高官反抗,抢夺牡丹,而被打死。守护的牡丹的牡丹仙子从天而降,在众目睽睽中,为才子落下一滴眼泪,将牡丹花带走。从此后,云阳的牡丹开的比任何地方都美。”
妙妗静静的听完初七讲的故事,之后才淡漠的问:“牡丹仙子不喜欢才子吗?”
“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她一定是喜欢才子,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为他的死落泪。”
“可是妙妗,女人天生便善哭,就是听到哀乐也会落泪。这眼泪,也说不了什么。”
柳妙妗没再说话,她相信牡丹仙子一定喜欢才子,像她那样的身份,为一个凡人落下眼泪,一定是动了凡心。
初七和妙妗到达云阳,此次查案,他们无法以官府的身份进行,只能暗地调查,实在棘手。他二人先找了云阳最便宜的客栈住下,最便宜的客栈居住和来往的人一定是辛苦劳作,闲暇爱唠嗑的人。
为了收集情报,初七和妙妗上午在市集中流窜,下午呆在客栈,听百姓唠嗑。像他们这样的外地人,冒然插入话题,会被怀疑,所以只有竖起耳朵偷听。呆了两天,一丝有用的情报也没得到。第三日,初七打扮成地痞流氓的模样,打算去巷子里偷偷赌博的地方看看。妙妗也不愿一人呆在屋子里,就趁初七离开后,自己出门去附近散步。
据他二人得到的资料,死去的五人毫无关系,唯一可知是死法相同,因是同一凶手所为。
“夫人等等~”
妙妗本漫无目的散着步,听到叫声,下意识看过去,见一老道走向她。
妙妗指着自己道:“你在叫我?”
老道摸了摸胡须,和蔼的笑着点头:“夫人一人?”
妙妗打量了老道,谨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已为人妇?”
“贫道掐指一算便知,不止这些,贫道还知道,不久将来,夫人将大祸临头。”
妙妗半信半疑,但也知道初七做的是危险的工作,自己大祸临头是迟早的事情。她淡淡一笑:“多谢提醒。”启步就要离开,便是大祸临头她也不怕,她知道,初七会救她。
老道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后道:“夫人既不放心上,贫道也不多言。寅时顺着火光寻往,真相只会水落石出。”
妙妗转身疑惑看去,却不见说话的老道,这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好似妙妗出现幻觉一般。妙妗搓了胳膊,心里打了寒颤,莫非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妙妗回去后,一直攒攒不安,不知道该不该将此事告诉初七,她越是想,肚子就越隐隐作痛。她痛的没法子,唯有躺倒床上,昏昏睡去。直到晚上,她醒过来,也没看到初七。直到亥时,初七才回到客栈,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来笔墨纸砚,开始写下今日所得线索。
死者皆是人妇,恪守妇道,极少外出。死者生前也无仇人,皆是热心肠的好姑娘。无法查验尸体最是头疼,如果能查验尸体,或是与衙门打交道,这件事会轻松很多。
“初七?”
初七抬头看向床上的妙妗,温柔一笑。自从刮去大胡子,初七的笑与以往大不同,以前的初七即使笑也格外凶恶,但现在,却带着面貌的俊俏,笑的格外温柔。
“夫人,先休息吧。”
妙妗下榻,唯唯诺诺走到初七面前低声道:“你今天出门后,我偷偷跑出去散步...”
以为初七会很生气,初七只是站起来,取了件衣服披在妙妗身上道:“可是遇到什么事情,有没有受伤,你若是待不住,应与我说,我陪你。”
妙妗在他搀扶下坐在凳子上,抬头看着他道:“我是遇到事情,但没受伤。有个道长和我说,寅时跟着火光走,真相就会出现。”
“道长?”
妙妗点头,烛光挥洒之处,初七白俊的脸颊,明明是三十的人,却是一副少年模样,好生俊俏。刚来的时候,妙妗认为自己一定不会爱上这个男人,即使他很温柔,但他凶神恶煞,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动她的心。但没想,事态发展出乎意料,朱初七的颜值无可挑剔,这样长得帅气又温柔的男人,谁会不爱?可想到自己在现世的老公,在自己孕期出轨,还为此伤害了自己,她再不敢相信爱情。
妙妗深吸了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醒醒吧,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爱情,即使你有资格获得他的喜欢,你也配不上他。
“嗞...”
妙妗突然捂住肚子,初七慌了神,立马扶着她的肩膀担忧的询问:“怎么了,那不舒服?是不是吃坏肚子,我去找大夫。”
见初七要离开,妙妗立马拉住初七,她知道自己不是生病,是体内的黑咒在作怪。那次北晔枢让她不要慌张害怕后,她便知晓,北晔枢一定是清楚自己肚子痛与黑咒有关。妙妗没有向北晔枢寻求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北晔枢那番言论来的突然,定是在暗示自己。
“初七,留在我身边。”
初七心中一顿,谁能看着小鸟依人的女子不动心?那瞬间,初七才明白,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妙妗。从前,妙妗患有疾病,因而孤僻极少说话,她在初七身边一直唯唯诺诺,害怕自己做错事情被抛弃。初七说什么,妙妗就做什么,他们之间很少闲聊,也没有暧昧,相敬如宾,像对成亲已经五十多年的老夫妻。别人看着极羡慕,却只有初七晓得,自己与妙妗活脱脱哥妹的模样。直到后来,妙妗突然发生变化,初七才在意识里,清楚知道她柳妙妗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初七搬了凳子坐在妙妗身边,妙妗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身上。就这样任性一次,让自己也感受那份久违的心悸就好,妙妗心里嘀咕。
他二人一坐,便是几个时辰,终于到了寅时,窗外传来竹梆子的声音,更夫的声音随即传来。
咚——咚!咚!咚!咚!
初七看了眼妙妗,轻声道:“寅时到了。”
妙妗迷迷糊糊揉了眼睛,初七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着楼下的更夫。更夫身上带着灯笼,大约就是道长所说的火光。初七转身,拿了件衣服再给妙妗套上,之后带着妙妗从窗户跳出客栈。
他二人尾随更夫,一直走到河岸,妙妗眼尖,发现河面上有星点亮光。初七下到河边,看到在水面旋转的荷花灯,他迟疑后伸手拿起荷花灯,荷花灯下连着一根线,初七慢慢将线从河里拉出,一条鱼出现。初七从鱼嘴里拿出一条长1.5尺的锦丝,锦丝上则是云阳地图。
“这位道长真有意思。”
妙妗盯着初七手中的地图,疑惑道:“什么真相只会浮出水面啊,只是一张图而已嘛。”
“妙妗我们先回去。”
回到客栈之后,犯困的妙妗早已躺下,而初七却已经有了思绪。因为无法和衙门联系,他即不能验尸也无法得到其他信息,所以一直无从下手。如今拿到地图,在结合没到云阳时就拿到的信息,他可以在地图上标出死者的位置,看看是否有联系。命案里,用地理位置来作案的凶手并不少,也可能从中找到凶手的位置。
初七在地图上标出死者的位置,她们有的距离近,有的距离远,毫无章法,完全看不出什么。初七拍了拍脑袋,气愤的站起身,打算明天就拿着密令前往衙门,他管不了什么密旨,他现在需要验尸,需要衙门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