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穿着素色衣服的李筱霏喝了两口小米粥便握着手机在大厅站着,时而踱来踱去。郭朝颐并不多问,突然丧母,还有心情吃得下的就不是李筱霏了。
好不容易盼来了铃声,却是公司打来的。
“喂!”她接得急匆匆。
文庾晖感受到她的紧张,他安慰道:“霏霏,是我,节哀顺变!”
“是文理事长,有心!事情传得真快,我还真忘了请假!”她看看坐落在小茶几上的古董钟,已经八点半。她失魂了一大早上。
“不,请假是小事。董事长交代了一些事情,必须您亲自处理,现在我正过来,接您回娘家一趟。”
“好,麻烦了!”
说完,大门前响起汽车的汽笛声。
郭朝颐立刻放下碗筷,走出饭厅,只见文庾晖走进客厅,微笑着礼貌问:“文理事长,怎么这么早?”
她对文庾晖并不持有完全看好的态度,毕竟,他也是儿子的“损友”之一。
“郭伯母,外公让我办点事,跟崔妈妈的丧事有关。我是来接崔霏小姐回娘家一趟。”文庾晖也不是不会看眉眼,他懂郭朝颐对他的印象不大好,只有尽量客气挽留。
“哦?我家的入门媳妇娘家办丧事,什么时候李董事长给插手管起来了?”郭朝颐对事情的一丝一毫都觉得怀疑。
“妈,回娘家而已,李董事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文理事长跟余乐相熟,要是他让我出事了也不好交代,我去去就回,有什么事我打电话回来就是了。”说完,李筱霏转身对文庾晖说,“等我一下。”说罢,到楼上拿了提包就走。
然而,仍沉醉在梦寐中的余乐用手指塞着耳外,低声沉吟:“都没睡醒,哪家要拆楼吗……”
待李筱霏出门后,郭朝颐立刻气冲冲上了儿子的房间,一把揪起他的耳朵,怒道:“臭小子,还睡,日上三竿,老婆都给人家拐走了!”
“痛……痛……”余乐捂着耳朵委屈痛叫。
他拿过旁边放得平整的枕头蒙住惺忪的睡脸。
郭朝颐使尽九牛二虎之力扯开打破儿子反抗的动作。吼道:“丈母娘都去世了,你还睡得这么安宁的吗?老婆娘家办丧事你让外姓人插手,你不丢了咱们余家的脸也丢了自己的脸啊,臭小子!”
他懒洋洋道:“挺好的啊!有人帮她解决了丧事的问题,不用整晚辗转反侧扰人清梦。”
他的回答彻底惹恼了郭朝颐,她拉开房间所有窗帘,雨后猛烈的阳光直照卧室。她舍不得打儿子,唯有怒吼:“人是文庾晖接走的,老婆跟别的男人回了娘家处理丧事,说出去多丢脸。这张脸要不要捡起来,你自己考量,我上班,懒得理你!”
“就知道余乐日上三竿才起床,应付她妈妈只能把外公搬出来,这样才能带你出来。我们现在就去墓园。”车子使到出小区大门,文庾晖便自拆西洋镜,“庾昕已经带崔叔出发了。”
“墓园?才一个晚上,怎么就办妥了?你们怎么知道我母亲的事?”李筱霏脑海浮起一百个问号,明明余乐昨晚回来后一整晚没打过一个电话,他们怎么知道消息?墓园收费价格差异甚大,爸是怎么这么快定下来的?
“崔叔是李家大宅的老员工,因为照顾你才不便回到大宅工作的。外公说,伺候过李家人的都应予以这种福利,所以你母亲的丧礼不用担心,今天是到墓园先看好位置,然后明天把尸体火化安葬。这几天公司那边你都不用担心,特殊情况,回来再补假条。”
“谢谢你们。帮我谢谢董事长。”
见墓地如此大,还用最上等的抛光大理石做碑,李筱霏拉拉养父的衬衫道:“爸,太华丽了。我们不能要,真的受不起。你快点跟董事长说啊。”
已经穿回仆人衣服的崔父,低头不语。这身世大事真不适合此时说起。
一身黑装的文庾昕把李筱霏拉过一旁,又说教道:“霏霏,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前世今生有很多恩怨,你今生的得失都是前世修来的因缘,必须欣然接受。或许,上辈子外公受过你母亲的恩惠太多。”
“可是……”李筱霏还是一脸难为情。
“不许拒绝!”他拍拍她的肩膀,扶她过去,“虽然死者已矣,但她曾经在世,因果未尽,就随缘接受吧。现在你主要是认真着手办好你母亲的丧礼。”
一旁的文庾晖观察着弟弟的细腻,李筱霏果然也在弟弟的开导下稳定下来,心想:确实,比余乐优质多了,可惜啊……
崔叔都回来了,离真相大白的日子不远啊。
从朦胧中完全睁开眼的余乐,立刻梳洗,但是,去那个“老婆”的娘家,他已经毫无印象。九曲十三弯的阴森穷巷子,他哪记得那些管理杂乱的出租屋。他打了个电话给文庾晖,询问路线。
“余乐?”他诧异地斜眼看了一下弟弟,点了点接听:“喂!”
“有件事问问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去李筱霏家的路线吗?我指的是巷子,GPS导航不出来的。”他戴着蓝牙耳机,边看着导航边扶稳方向盘。
“她没在家,她跟你岳父都在墓园。葬礼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就等举行丧礼!”文庾晖也收起了轻浮的语调回答着,“我还有事,待会会有人送你家夫人回去。请放心。”
“你这个文庾晖,丧礼的事情你插什么手?”余乐莫名其妙的羞愧,论亲疏,作为丈夫应该更亲近,要出绵力也应该是自己才对,现在……竟然在沙发上躺着自愧不如外人?
“外公叫到没办法。你岳父是李家的忠仆,外公予以这份“荣耀”。这方面你不能跟你岳父争啊。我说余乐啊,你明天就多买些白菊花来祭拜入葬的丈母娘,斋戒七七四十九天,这份心意比掏钱卖块墓地出来更让人感动啊。”文庾晖试图提醒余乐该做的。
“我去,她才嫁进来几天,半个月也不到,我才见过她娘那么一次,凭什么对一个死人这么大礼,况且我们这段勉强来的婚姻是分定的!认不认也罢。”他完全被气倒,就像羞辱。
自从李筱霏来了以后,一切都很勉强,一切都无法处理妥当。他才不这么傻,难得没了丈母娘,在那座石碑前鞠完躬要当回那个忤逆青年才对。
持斋守孝?屁!
文庾晖没想到自己的“提醒”过头了。听到余乐这些话,顿时为表妹感到不值。
丧礼当天,一宣布结束,他第一时间借故溜走了。郭朝颐搂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说:“别理他,我叫啊秋准备好斋菜,头七未过,我跟余欢都陪你吃素。”
“谢谢妈。”她安慰地淡淡一笑,转眼脸上的表情又拉了下来。
众人散去,崔父跟文家兄弟正搀扶着一位老人来到墓前。
对,正是李泰祖。
他拄着拐杖,眯着双眼,一脸哀伤,道:“燕文,二十多年了,过得苦吧。放心,霏霏有我们看着。您就忘了我那个不成材的儿子,在那边好好生活。”
“外公,虽然老前辈都有句话宁劝人教子,莫教人分妻,但眼看余乐对霏霏的态度改不过来,我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文庾昕愁眉深锁问。
“庾昕!”这时文庾晖正跟弟弟急了。虽然余乐是十分不愿意投入这段婚姻,但从近段时间的小举动来看,他认为李筱霏完全有把余乐的心收住的本能,他跩着弟弟的手肘,咬牙道:“有什么忍不住也不该在舅妈的坟前说。”
“哥……你的身份很尴尬。你是余乐的死党,难免会有同一思想同一阵线。不配参与这个话题。”
眼看兄弟俩就要吵起来,李泰祖缓缓举手说:“好了!庾昕,庾晖说得对,这些事的确不适宜在这里说,免得燕文在地下也不安宁。而且,我们也不必太急,我看郭朝颐跟余欢对霏霏挺好的,看来余乐敢伤霏霏一分一毫,他的家人也会声讨。你们两个,无心接班毓裳,给我分工好好帮助霏霏,别多管闲事。”
“是!外公。”
“走吧,逝者已矣!新生活总要开始的,多派点工作给霏霏慢慢适应,但别把她累坏了。”李泰祖边走边吩咐道。
“老崔,今天开始,欢迎您回来照顾我们的起居。不要担心,霏霏那孩子,我们会照应着,你这个“当爹”的,随时可以见她的。”李泰祖看起严肃,却最懂情义的。毕竟,那孩子也叫了老崔二十年“爸爸”。
“是的,谢谢老爷!但小姐终有一天要认祖归宗的。”老崔实在感激有这份荣幸。
李泰祖握握老崔的手,感慨道:“这些年,没有你,我也没办法随时获知她们母女的音讯。她们过得安好,你功不可没的。我李泰祖虽然有时强人所难,但对这些事可是公平看开的。”说罢,大步迈出墓园,“赶快通知厨房,这几天都给我做素菜!”
“好的!老爷。上车吧!”
回到家的李筱霏,完全变了样。不在畏畏缩缩步步为营的样子。现在父亲在李家打工,母亲离世,不是随时就能找一个知心亲人聊天了。她要学着变得更强。她也不理会余乐对她是什么态度,她也不怨他连在她去世的母亲的坟前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立下志气,要一个人活得更好。
第二天一早她就上班了。
当日上三竿的时候,睡眼惺忪的余乐伸手只摸到一旁叠放整齐的枕头与空调被。床头柜上放着那朵残败的薰衣草,房间却静悄悄的没有另一个人。
他不禁弹坐起身,怒道:“我****!她什么意思,一整天招呼也不打一声。还要本少爷对她刷存在感?”他挠挠头发,爬起床到卫生间洗漱。
突然,手机响起来,是常伊琳。一个崔霏已经够烦了,奈何现在又一个常伊琳。这大好早上,阳光灿烂呢,本来的好心情被完全破坏了。他咬着牙刷嘟咙:“今天是什么破日子!”吟哦完毕,漱了漱口抹抹唇边的牙膏泡便接电话。
只听到听筒另一边的女人撒娇道:“余乐,你这几天去哪了?我今天要去BJ报到了,你不来送我去机场吗?”
余乐这回长叹一声。
常伊琳毫不在乎,她只要余乐,她认为余乐如果爱她,就要万死不辞来送她去机场做些临别的感动。
余乐实在无可奈何,常伊琳是明摆着缠死他,他还好应付。哄哄就好。
他靠在排柜边上看着床头柜上的薰衣草,就是猜不透“崔霏”的心。第一次,有女人让他这么恼火上心。
他眯眸,没气说道:“宝贝乖,你长大了。今天自己去,别误了班机。我今天公司出了大事,皇太后非要我自己搞定。我出国的证件补办好,到时去欧洲陪你,我们有的是时间,到时你想怎么补偿就怎么补偿。”
说起这谎话,连骗带哄的,余乐自己也觉得麻痹。
回到办公室,蓝婷煦就借公事找了“崔霏”去聊私事。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上班?多休息一阵子啊。”蓝婷煦关怀道。
“婷姐姐,越呆家里我越不舒服。工作可以麻痹很多念想。”李筱霏淡淡说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怕你撑不住。听姨妈说,你除了打招呼,昨天到现在什么话都不说,怕你憋坏自己。”
这时,李筱霏才勉强一笑,深深叹了口气道:“郭董事长真是……”
“你在外面这样叫她?”
李筱霏低了低头说:“那我问你,又有多少人知道我嫁入了余家?”
蓝婷煦顿时无语。
“那不就得了。”她又一次重重呼吸。
“以前多跟余乐接近些,是因为妈妈还在世上,她希望看到我幸福的,欺骗她也好,希望她放心也罢,就勉强多跟他接触一些演绎好一个妻子的角色。至少每次她打电话给我,我也有灵感怎样去编谎话。”
现在却连说谎的需求都没有。
蓝婷煦抚抚她的背,只见她的眉头愈发紧皱,泪水就要滴出来了,口却停不下。
她继续断断续续说着:“现在妈妈不在,薰衣草也是一个谎言,我确实没有任何力量去靠近了。我跟余乐的合约是三个月,我想平平淡淡地过完合约剩下的日子。”
“什么?合约?”蓝婷煦不禁惊讶。她虽知表哥不喜欢崔霏,但竟然玩起小说那些重口味游戏,太不可思议了。
“不能告诉郭董事长她们。”
“这摆明就是欺负你,太离谱了。”
“没关系,合约这事,签了就是你情我愿。”
“我亏你还想得到帮着他,霏霏,我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未来有什么不开心,一定要跟我说。好吗?”她拿出纸巾递给李筱霏,“别哭,你喜欢工作就工作,把这些悲伤烦恼都忘了吧。”
李筱霏含泪点点头。
蓝婷煦不禁心里低咒:余乐,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