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晟出得门来,屋内温暖消逝在身后,外面的冷风瞬间扑在他身上,竟有些刺骨的味道,他垂首整了整甚是服帖的广袖,依旧一派从容淡定的模样,随即抬步走下台阶离开,至始至终都没看那些跪了一地的黑衣人以及居首的萧竹。
第二日,君晟正在书房看折子的时候,外面萧竹的声音适时响起:“太子殿下,少主着我来还琴。”
“进来吧。”
门从外面推开,萧竹手里抱着栖凤走进来,小心将琴放在屋内一张圆桌上,拱手抱拳向君晟行了一礼,疏云楼的人,从没在他跟前行过大礼,君晟也毫不在意。
“殿下若没别的吩咐,在下就告退了。”
“告诉莫公子,若是需要客房可随时吩咐下人准备。”
“多谢殿下美意,只是主子说左右也不过一两日就会带少主回去养伤,便不用麻烦了。”
君晟这才将放在奏折上的目光投向萧竹,眸色乍深又浅:“是本殿招待不周?”
“不不,殿下多虑了,是因为家里的气候更适宜少主养伤。”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去吧。”
“萧竹告退。”待出得门来萧竹才有些疑惑地想,听到少主要走,这位殿下竟如此平静,难道先前是他想错了?他对少主无意?可他对少主的在意又都是他们这些人有目共睹的。
疏云楼掌管总务的萧司使这次倒是想错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即使是疏云楼,对君晟的了解也不过和世人一样的名动九州容倾天下,年少早慧惊才绝艳十六个字,再多也就比寻常人多知道风澜国太子字淮安而已。
所以他不知道,书房内君晟丢下半天没动的奏折,起身走到圆桌前看着安静放置在那里的栖凤,终于还是抿了抿唇,这个对常人而言如是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却是少见到令人惊讶,他伸出左手从琴弦上一路无声划过,眼前浮现一片青郁里少女脸色苍白,眸中却似蕴满天星辰般灿烂,那一刻他没来由地知道她是在为成功使出那一招颇难的剑法而高兴,也是那时,风澜国活在高处的太子殿下没有起伏也没有色彩的心里,有那么一隅下了雨,于是荒芜消失,纤细而脆弱的色彩开在那里,不多却鲜明着。所以他珍而重之地铭记了三年,直到那日留风酒楼视线交汇的霎那,那些脆弱疯狂生长,一瞬花开。
可如今他要如何留住那抹色彩?于她而言,或许留枫山上陪她醉饮的君淮尚算得一个朋友,但君晟不过是个救了她的皇室子弟而已,怎么会有立场挽留,何况……他又记起昨夜栖凤滑落到暖玉床上发出的那声轻微声响,以及昏迷的五日夜里,她枕着他的长袖唤“师傅”的情景,似乎她的离开从来都理所应当,不容反驳。
“主子,您让留意的南月国有消息了。”正当君晟愣神间一团黑影飘入,跪在地上恭敬道。
“嗯?”君晟早在黑影进入的时候就敛了心思,一撩衣袍坐在桌边才漫不经心嗯了声。
“有人散播谣言说夜王于益州遇刺身亡,主谋之人乃太子沐清祺,此时谣言已传遍月都,散播谣言的正是西靖靖安太子司空逸。”
“月都现今如何?”
“夜王在南月身份特殊,甚得民心,是以月都百姓对太子强烈不满,朝中党派斗争越发激烈,只是无法确定夜王是否真的身亡,所以也有许多人持观望态度。”
虽然注定只是小打小闹,但君晟却笑了,精致的容颜染上笑意,仿佛九州西部承州大地上开得大片大片的引魂花,美到极致便是魅惑,正如引魂二字,摄人心魄!
太子殿下随着暗卫的几句话心里一瞬间掠过无数种想法,他这样的人,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成就万千可能!
“让人告诉沐清祺,就说夜王未死,此刻正在益州养伤。”这一刻他又是那个从容淡定的太子。
“是,属下告退。”
那暗卫刚出门就听见书房内有拨弦声响起,未成曲调但难掩轻松,他忽然觉得今日的殿下好不正常,简直就像……变了个人,或者说他……更像个人了。
“既然来了,还不进来?”君晟拨了拨弦,对着外头道。
门又一次推开,这次进来的却是水流云,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含笑调侃的话:“看你在费尽心机挽留你该养活的人,我怎么好意思打扰。”本来是一双英武的剑眉,倒生生因那双满是风情的桃花眼柔和了不少,“不过你就不怕他真的杀了沐清夜?”
“一个沐清祺,还没本事在疏云楼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还有一个司空逸在虎视眈眈,沐清祺要是再搭上他,那结局可就不好说了。”虽说是忠告,可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奇怪。
“不,司空逸此人,张扬而骄傲,怎么会看上沐清祺那种人,不过我不介意你将这些话告诉她,她应该很关心沐清夜的安危,而且司空逸上次打的怕也是戏弄的心思,只是他没想到沐清夜因寻人心切出了岔子,竟被他轻易得手了。不过既然沐清夜命大,他是绝不会再次出手的,毕竟……”太子殿下看人一向准。
“毕竟他想在正面战场上打败沐清夜!哎我说,你看看人家,多光明磊落,多正气凛然,哪像你,老是不动神色地阴人,现在都算计到人家姑娘头上了,不过,你也不容易啊,不算计连人都留不住。”水公子语气多变,此刻已经一边嫌弃一边幸灾乐祸了。
“乱世相争还妄想做英雄的,往往都活的不大长。还有,我记得你好像连个想留的都没有,哦,对了,你不用留,宁国侯夫妇会为你留的。”太子殿下从来都一针见血
“……”
“行了,该复诊了。”君晟说着起身向外走去,没理会被噎住的崇拜英雄的某孤家寡人。
“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我说到了就是到了。”
“……”水公子觉得他这个好友兼大夫当的很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