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璃定定地看着那人自屏风后转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容颜纵使因赶路而略显落拓,但依旧不损他半分风华,她眸中万般思绪一瞬掠过,其中惊喜却是占了大多数,随即她似是想起什么般又矮了身子,将脸转向床尾,那里君晟坐在床边,看着她有些孩子气的赌气动作眸光深了深,他抬眸看向没动的那人,从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倾城公子莫倾梵,二十七八的模样,容色增一分则妖,减一分则黯,清风霁月满月盈辉般的气质,看着他你就像看着九州高山上不受束缚的清风,自由而洒脱,倒果真是不论哪一方面都不负“倾城”二字。
陌倾梵看着陌璃仍然苍白的侧脸,眸光软了又软,他的满腔因她不爱惜自己产生的怒火在听到那琴声时就消了大半,此刻再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那剩下的一小半怒火也已烟消云散。他转眸看向床尾的君晟,恰在此时君晟站了起来,语气淡淡,带着风澜国太子的从容淡定,清贵疏漠:
“在下君晟,久闻倾城公子大名。”
“在下莫倾梵,殿下名动九州,今日一见才知闻名不如见面。”陌倾梵恢复了往日的疏朗洒脱,却依旧没有多言。
“公子远道而来,倒是本殿招待不周,可要本殿为公子准备客房以供休息?”
“深夜打扰已是失礼,我在此处偏屋内对付一宿即可。”
“那本殿便不打扰了,告辞。”太子殿下从来都很有风度,也足够骄傲,是以他离开的很干脆,绝没有在这里碍事的意思。
“慢走,不送。”陌倾梵声音温和,却也没有故意挽留。
都是九州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子,也都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此刻却都没有要寒暄的意思,更别说结交了。
待君晟走后陌倾梵才又柔了神色,一边走到床边坐下捞起陌璃的手给她把脉一边对着已经转回头的陌璃温声道:“小白……”其他的话未出口他已变了脸色,眸光一冷,刚刚消了的怒火瞬间又起,“你竟然伤的这般重?”
陌璃用力抽回手,抿了抿唇却没说话。
陌倾梵见她这样猛地站了起来,看着陌璃的神色已是冰冷:“为师养了你十年,就是为了让你去送死的吗?净空山是什么地方,你自己身体如何你不知道吗?你还敢带伤去那里!”
“我若不去,哥哥就废了。”陌璃抬首看着站在床边的人,眸光倔强。
“他会废,那你呢?你现在与废人又有何异?你是我用了十年,拼尽全力才救回来的人,是堂堂清风谷的少主,是我……”他说着忽然顿了顿,薄唇轻颤,随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悄然敛了眸中疼痛才道,“何况你当为师是做什么的,你若传信回来,为师自会为你取来,你怎么敢以身犯险!”
陌璃忽的身子一颤,眼眶却是渐渐红了,心里的委屈霎那弥漫在胸腔,在他面前,她永远是在他羽翼下长大的孩子:“你不是,不要我了么。”
陌倾梵满腔的怒火顿时被浇下一盆冷水,似被屋外寒冬深夜刺骨的风穿胸而过,冰冷而麻木的疼瞬间在胸腔蔓延,呵,不要你么?他看着面前少女清明的眸笑容惨淡,但那笑容也消失的很快,随之消失的还有他浓烈的情绪,在她这里,他永远都是最亲的师傅,也只是师傅!所以他重新坐回床上,看着陌璃道:“师傅永远都不会不要你,只是如今九州将乱,清风谷少主的身份虽说尊贵,可也危险,所以你应该多出来历练历练。”
“那为何将疏云楼交予我?”陌璃想着师傅那个一闪而逝的笑容心中一疼,但并不如何明白其中含义。
“因为它会是你行走江湖的一大助力,而且你执掌它多年,如今不过是让你更加名正言顺而已,再有,清风谷百多年来从不过问九州之事,有什么事也是不好出面的。”
陌璃隐约觉得师傅的话有些不对劲,却一时想不起来,便也无可辩驳。
“行了,先睡吧,有什么咱们明天再说。”陌倾梵说着抚了抚陌璃的头发,待看她躺下后便握起她的手,醇厚的内力缓缓流了过去,陌璃突然大力地挣扎了一下,语气有些排斥:
“我不是说过不要再用内力给我温养身体吗?”
“没事,这几年都没怎么给你输过,我的武功早恢复了,也精进了不少。”他说的一派轻松。
“总之就是不行,何况如今有这张暖玉床,我已经容易入睡多了,不会再冻醒了。”陌璃依旧坚持。
“好……我不输就是,你睡吧,我陪着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好。”
陌璃自然的拉过师傅的广袖枕在头下,就如年幼时她因噩梦不得安眠时一样。
陌倾梵看着她的动作纵容地笑了笑,待感到她呼吸渐渐平缓时才伸手点了她的睡穴,他凝眸专注的看着她越来越出挑的容颜,直到此刻痛苦才染上那如画的眉眼,他想起之前突然中断的话,她是他心口的一抹朱砂,鲜明的存在着,却触碰不得,他们相遇太早,她将他当成最亲的人,不沾染半分****,可他呢?于最是年少意气的时候遇见她,在最该沉稳的年纪沉沦,经年未改!
犹记得那年十里梨林,漫天的雪一般的花瓣里,走在他前面的少女素手摘花,手比花更白,她回身踮脚,快速将那朵梨花别在他鬓间,退后两步明眸含笑,似蕴万千星辰:“师傅果不负倾城公子的名号!”
她因幼年经历,性子向来淡一些,也较常人沉稳,不想竟会这般调皮一回,那一刻他看着她含笑的模样,心中的海翻起滔天巨浪,浪尖上有花亭亭绽放,惊艳了时光,也醉了他的心房,那一刻对她所有的关爱呵护都变了质,他于惊讶自弃中将还未开败的花深埋海底不见天日,可就像有些伤口一样,你越捂着,它腐烂的越快。那花在海底扎根,从他有意无意的放纵中汲取养分,根茎布满海底,一动便是血肉模糊!何况他也舍不得动。
陌倾梵眸中情绪剧烈翻滚,最终还是慢慢平静,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最终他缓缓俯身,弧度完美的唇印在陌璃光洁的额头,像朝圣的信徒,千般虔诚,万般珍视。他停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替她仔细掖好被角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