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期,军阀割据,天下分裂。
天循异相,命坠阴火。风,来则磋元锯神,去则勾魂离魄,活绞生剐,地府筑墙。尘霾之下,民不望天,凡不及地,遍注孤躯,生死无向。
大乱,大欲,大妄,大堕,世间无大,滴血消痕。
星坠之夜,纷弋如雨,黄河沿岸,突现血月。其月赤如磨盘,注绛沉血色,附蛭其边缘蠕蛹向心,似万腐幽蚀,逐噬其华,惶惶而啖。月之光华不见,亦如心肺突然被掏摘,世间万物也突然黯浸在颤恐的沉亡之中,一种刺通骨髓的粗砺的死亡气息腾然而起,层层扩张,层层撕裂,层层断痛,层层侵蚀,被月上的孤惨血色注满,然后又抽离,生气顿空。紧随着地下凄寒之声传来。此声起自黄土,沿黄河之水上窜至沿河谷肠,下行至一马平荡,先若游丝,咝咝蚀耳,然蚀其心。声音渐浊,慢慢的竟若风暴渐卷,忽左右而上下,忽内外而虚实,再后来连成了一片,不再断续不再回环不再浮慢,似万钧巨浪砸面而来。地下犹如万千冤魂拱尘欲出,其势要割断千年生机摧枯拉朽。两岸川土震动,浊尘豕起,一片连着一片旋向赤色月空。但川野之上并不见风起,自然造法,万象龟乱。
黄河中游晋陕峡谷末端的龙门山,匿龙谷。
只见一白衣女子立于谷河岸边一巨石之上。其石突兀嶙峋,横伫在万湍急流之上。震颤之中,周边碎石滚然而落,瞬间消失在湍急的水流之下。但看那女子容貌,大概双十芳华,眉似星黛,眸似月皓,睫罩寒霜,目蕴清泉。鼻胆飞翼,朱唇滴彩。面似露珠润华,容颜清削水韵,玉琢天成,竟然是不沾一丝凡尘的模样。女子挽了一绾道髻,上穿一根青色寒玉冰簪。身着一身白色素衫,衫袂随着河底冲起的水汽无风而动,衣飘逸,人亦飘逸。
女子罩的是云袖长衫,袖尖用金色丝线彖绣了一个古字。女子轻抬素手,轻拂云鬓,云袖滑落至玉弯处,右腕上露一条环系的红色丝带来。丝带清红,带有一种特殊的香气,也不知道是何物染成,红得素净,红得清醒。香味亦特别,清冽,刺尘穿俗,丝缠不绝,竟蕴着无比的灵气,像是万千凡境不敌的一道佛净,可以卷风裹雨,穿壁裂渊。
女子并不理会周身的川颤土裂,只微抬臻首,举目向月。
此时血月已满,其色更至阴沉,似要断却人间丝毫生芒。血色凝至界点,欲涩难破的时候,突然一下飘散开来,在月之周围形成一道红晕,月光突增,耀成腥红,此时川土震裂欲破,呲吡之声更甚,铺天盖地,似有戾物欲要冲土而出。
女子轻眉微蹙,用左手解下右腕上的丝带,顺手抛下谷底水流之中。丝带入水中,急向水底沉去。不待片刻,河水突然逆流翻滚,卷息暴涨,竟向女子脚下的巨石漫了过来。再细看,河水中原是冒出了一群巨物来,衔头结尾,数不胜举。此物背阔三丈有余,头生犄角,身披角盾,其状如鼋鼍,却又背生疣锥,疣锥有三,于背甲之上头尾一线而立。该物其喙尖锐如鹫,双目如炬。按一般来说,此物即使鼋鼍模样,但体型更巨于鼋鼍,而且鼋鼍身无角盾,但此物甲坚如铁,还生幽光。鼋鼍无耳,此物双耳如灌。其四肢一出水面,只见四爪尖利如钩,视其力足可以擒龙握虎。又见鼍尾,一扫水面,亦是千钧之力。待此物御水浮至女子面前,领头的脑袋之上生的却是一只金色犄角,想必是此群物首脑之主。该主喙尖衔的正是女子的红色丝带。
女子接回丝带,复缠腕上,并对着此物轻颜一笑。也是怪异,该物似是识得此意,立于水上竟然些许兴奋,浑身一抖,水珠四溅,突然从角盾之下伸出两侧裙翼来,此翼膘重肉厚,再展开,又多出六丈有余。领头之主对着女子颌首微拜,复又收起裙翼,腔中发出沉沉吼声。
书无记载,此物叫翼鼋,亦叫龙鼋,乃是上古之物,命有万年,展翼可高空腾翔,举足可在陆上狂奔,入水亦可潜行万里。此物多是伏蛰于幽深洞穴之中,吸天地之气而得法,藏于蛮荒之谷地,不在人间现身。
今却被一女子召唤,也不知是感知这天地之变化,似要跟随此女子去踏平这纷扰凡川。
只见女子跨步踏在龙鼋背上,素手一指下游。龙鼋掉头转身,河水突降,头鼋引颈长嘶,众鼋从声。嘶声震彻峡谷,窜上夜空,竟然生生盖断了地下暴戾之气。川土突然安伏下来,只听河水奔腾作响,千万只龙鼋尽皆御水而行,行至河床收窒之处,皆又展翼拍水而起,御空踏风,浩浩荡荡,一行快速消失在夜空谷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