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彤云密布,郑冷翠心情也和天气一样,低沉而不开朗。
来到龙角寨,就打算歇一天,明天如果不下雪,再作上路的打算。
可是,郑冷翠一来到镇上,只见家家户户都上了排门,虽然是有人在外活动,都是忙着清扫垃圾,张贴春联。
郑冷翠心头一震,不觉自语说道:
“难道是过年了吗?”
有道是:行旅无甲子,岁尽不知年。
在这种情形之下,路上的行客是十分凄凉的。真正说来,此时还在路上奔波,不能回家团聚的人,不止是凄凉。更现实一些,在这些小市镇上,大家忙着过年,不会有人开门做生意,一直要延宕到正月十五,过了元宵节才算过完年。有的地方硬要到“二月二、龙抬头”,方能一切恢复正常。
在这种年节期间,恐怕吃饭住宿都成了问题。
郑冷翠骑的是于妈带到百草谷的马,走在青石板铺的街道上,特别声响。
一直走了大半条街,才看到一家客栈。
“安寓客商”四个大字飘扬的旗子还在,只是客栈的排门已经上了,只留下两扇大门是开着,正有一位伙计,站在板凳上贴春联。
春联是刚写不久,墨渍未干。小伙计小心翼翼的贴着。春联上联写的是:“生意兴隆通四海”,下联是:“财源广进达三江”。横排是:“宾至如归”。虽然是老词,但是,在这样的小市镇,一个看不起眼的小客栈,使人觉得口气大得离了谱。
郑冷翠下得马来,叫声:
“店家!”
小伙计正在注视着对联,端详贴得是不是恰当,对他而言,目前是他一件大事,所以,马蹄得得而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这一声“店家”,着实让他一惊。
回头看时,他顿时一怔。
站在面前的是一位妇人,应该说是一位姑娘,一身粗蓝布的骑装,半截深桶皮靴,头上裹着蓝布,手里握着马鞭,满脸风尘,并没有掩住她秀丽的容貌。
虽然一身蓝粗棉袄棉裤,略嫌臃肿,却也掩不住她的举止利落。尤其惹眼的是背上那柄剑。小伙计手里拿着沾满浆糊的刷子,呆呆的望着郑冷翠。
郑冷翠笑笑说道:
“店家,你没见过我这样的客人吗?”
小伙计有些口吃的胀红着脸说道:
“客官,……女客官,今天年三十,我说是这大过年的,您也是要住店?”
郑冷翠笑笑说道:
“对,我是要住店。大过年的也有飘泊异乡的游子啊!”
小伙计结结巴巴的说道:
“女……客官,我是说大过年的,店里……没……有人啦!”
这时候从店里出来一个人,蓝布长袍瓜皮帽,拢着一双手踱出来,一眼看见郑冷翠,便问道:
“这位是……?”
小伙计虽然说话口吃,看样子还很喜欢说话,他没等郑冷翠说话,他倒抢先说道:
“掌柜的,这……位女客……官,她……说要住……”
郑冷翠接过来说道:
“对,我是来住店的。”
小伙计又抢着说道:
“我说……今天是大年……夜,明天就……是大过年的……店里没有人……”
掌柜的眼睛一直盯着郑冷翠背在身上那柄露了剑把的宝剑。
趁着小伙计一口气接不下来的时候,他露出笑脸说道:
“胡说,开饭店的那有把客人向外推的道理。再说,龙角寨没有第二家客栈,我们不接待客人,难道要让客人餐风露宿不成?”
小伙计有些急,说起话来就更结巴了。
“掌……柜……的,我是说……我是说……大过年的,店里没有……人。”
他好不容易把个“人”字捧出口,掌柜的倒笑了起来,说道:
“正因为是大过年的,我们不能让客人无处过年。”
他这才转过身,朝着郑冷翠拱拱手说道:
“对不起,小伙计年轻不懂事,客官不要见怪。”
郑冷翠一直在注意他们一老一少在对话,这会儿她也点点头说道:
“这位小二哥说的也没错,大年夜来住店,一般倒是少有,不过……”
掌柜的连忙接着说道:
“天下哪有顶着屋顶出门的道理,再说,我们开的是客店,安顿客商是我们的本份。客官别客气,请进来吧!外面天气寒冷。”
郑冷翠先谢过了掌柜的,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小块碎银子,丢给小伙计,说道:
“小二哥,我的马请多照料。”
掌柜的立即说道:
“人的酒饭,马的饲料,这是我们开店的应该做的事,哪有先拿客人银子的道理?”
郑冷翠笑笑说道:
“方才不是说大过年的吗?就算是过年的压岁钱吧!”
她走进店里,看到的真是一个小客栈,锅灶的另一边,摆放了五七付座头,再向后走,靠边间是一处大通铺,大概是推车挑担子的歇处。隔着两尺宽的天井,对面是一溜三间房。
从扶梯上楼,左手边是两间大房,天井对面是掌柜的住处。
掌柜的将郑冷翠安置在楼上第一间上房,他一再陪着小心说道:
“小店实在是简陋得很,而且又碰上过年,灶上的师傅都回去过年去了,就剩下我和老伴儿还有小伙计。反正我们也要过年,菜饭都不成问题,客官不嫌弃,回头一块吃年夜饭。如果没有急事,不赶路,就在小店多住几天,说实在的,在过年的时节,想买吃的东西都不容易。”
郑冷翠静静的等掌柜的说完以后说道:
“掌柜的贵姓?”
掌柜的连忙拱着手说道:
“瞧我这人,真是老糊涂了,连姓名都忘了说。客官,我小姓沈,我在龙角寨开这家小客栈已经十多年了。”
郑冷翠说道:
“沈掌柜的,你请吧!今天是大除夕,晚上你还要拜天祭祖,有你忙的。再说这种事,我一个外人也不便参加。这样吧!如果方便,你让小二哥回头给我送一份饭菜上楼,填饱肚子,我感激不尽!”
沈掌柜的还想说什么,顿了一下,说道:
“也好,我们是以客为尊,只是还是那句话,大过年的,人手不够,有简慢的地方,客官宽谅就好。”
沈掌柜的哈哈腰走了。
小伙计送上来茶水,也挑上来热水,上房虽然简陋,还有一个小小的浴室,放着一只大木盆。
郑冷翠梳洗一阵,小伙计真的送上来四个菜、两碗饭,外带一壶酒,菜不外是鸡鸭鱼肉,酒倒是香醇的村醪。
郑冷翠忍不住喝了两杯,外面已经断断续续的传来爆竹声。
推开窗子,外面一片漆黑,而且寒气袭人,看样子大有欲雪之势。
郑冷翠两杯酒下肚以后,想到自己一个人孤独的住在这样偏僻的小客栈里,那份寂寞和孤寒,再加上阵阵爆竹声引来无限乡思,更想起自己的童年。父母早逝,随着哥哥读书习艺,她对哥哥的感恩与亲情,使她甘愿冒险犯难,做各种事情。包括她承诺为钟正心……。
酒入愁肠,此情此景,那有不伤感的?
饮酒的人都知道,饮酒时,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就看喝酒的人当时的心情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