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负在李锦瑟走后犹豫了一阵,她看清楚李锦瑟是空着手,那么媚媚的骨灰肯定还在她的房内,她要不要进去?除了寨子里的人和一念,她的确不信任任何一个人,谁知道李锦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东西不到手,任何变故都可能发生。但是,她实在不想看见安小尊,她甚至恨不得他赶紧的滚出山寨!
花不负纠结之下,还是选择离开。
一念和萱儿仍旧寸步不离的守着鲁忙,花不负让他们去休息,一念不肯,萱儿也跟着不答应。好在鲁忙吃了一碗饭,人看起来也精神了。
“丫头,半夜你过来做什么?”鲁忙问。
“等一个人。”
“等谁?”
“你一个故人,阿瑟!”
“她啊……她愿意还回媚媚的骨灰?”
“就算不还也应该会给一个交待。老头,你对阿瑟真的没有半点私情?”
“天地可鉴,我心里只有媚媚!”
“得了,你心里只有你娘严茹。”
“我娘拉扯我很不容易。”
“哪个女人容易?如果你爹也纳个妾,我倒想知道你娘作何反应。”
“我爹不会纳妾,我爹对我娘言听计从。可惜我娘命苦,我爹死得早。”
“你娘命苦?哼!我问你,如果当年的宋媚媚跳了湖就那样死了,你觉得是你娘命苦还是宋媚媚命苦?你娘的确为了你吃苦受累,可是你娘可曾绝望过要去寻死?我看你娘是虽苦犹乐吧。媚媚跟你本没有瓜葛,她大可以去过她大小姐的富贵生活,随便嫁一个人也总比你强,她却不惜跟家人决裂,携金银跟你私奔,还处处保护着你们这对母子,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在你娘严茹眼里,只有她自己的事才是事,她受的苦就应该千百倍的回报,而在你眼里,也只有你娘的苦才值得你珍惜,至于别人的付出和为难,说得好听叫自作自受,说得不好听就是犯贱活该,跟你们母子没有半个铜子的关系!后来阿瑟是走了,如果阿瑟没走,你是不是就会听你娘的话跟她生儿育女了?妻子如衣服,什么样的款式穿在身上都一样,娘则不同,娘是身上的一层皮,拔了那层皮就活不了了!什么只要跟媚媚在一起,一天也胜过人间百年,你摸着良心,你这是说人话还是放狗屁?没错,你寻了媚媚几十年,你是不是觉得你又坦荡又委屈?媚媚呢,她半辈子都活在你的背叛中,你可知道心头插着一把刀却要咬牙活下去有多么难?媚媚之所以选择火葬,因为她觉得她的心很沉很重,她怕死了做了鬼,那颗心也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所以她嘱咐我们一定要火化,化成了灰,她才轻松。你年纪大,我本该尊称你一声爷爷或者太爷爷,可在我眼里,你却担当不起,有些人哪怕活够几百岁,他也不值得人尊敬。媚媚的骨灰我会想办法拿回来,我也会将它交给你,不过我只是看在寨主婆婆的面子上,我知道她终究放不下你,虽然我讨厌你,但我尊重她的选择。”
“好精彩!骂得好!呜呜……”萱儿站了起来,哭花了脸。
鲁忙脸红不语。
“师父,你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了?”一念不忍心。
“我说得过分不如某些人做的过分!”花不负觉得一肚子骂鲁忙的话远没说够。
“我错了,真的错了!”鲁忙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咽。
花不负和萱儿都认为他活该,没去理他,一念则好心的拍着鲁忙的后背,又是递水又是宽慰。
过了一会儿,传来敲门的声音。
开门,是李锦瑟如约而来。
“这是怎么了?”看见鲁忙抱头大哭,李锦瑟原本准备好的端庄也忘了,一脸讶色。
“鲁爷爷,有人来了,快别哭了。”一念哄着鲁忙擦干了泪,扶他坐在椅子上。
“你……就是阿瑟?快将媚媚的骨灰还我!”鲁忙哀求。
“哎……,我会还你的。鲁大哥,你现在可记起我?”李锦瑟扶了扶发髻上的绿松石发簪。
“记不得啊,这么几十年,很多人很多事我都忘了,人老了,就只愿意记起那些想记起来的人。”
“鲁忙,你不仅忘了我,你甚至连记起我都不乐意!哈哈……”李锦瑟笑声凄厉悲凉,听在花不负和萱儿的耳里,一阵揪心。
“他不是忘了你,他是恨你,因为若不是当年你插手,他也不会跟媚媚分开。”花不负一语道破。
“恨我?哈哈……也行也行,就算是恨也至少说明还能记起我。”李锦瑟苦笑。
“明明是自己懦弱无能,却还去找个局外人来恨,好像这样就能减弱自己心里的愧疚!”花不负冷笑。
“局外人!丫头,你的嘴巴可真毒。”李锦瑟笑比哭还难看。
“李婆婆,你是要找老头叙旧还是谈条件?”
“我能有什么条件可谈,放心吧,你们要的东西明天一早去我的房间取,我来就是想看看鲁大哥。鲁大哥,这辈子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的恩爱我也知足了!”李锦瑟如今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话,她向来不是拘泥的人,所以言由心生,口无顾忌。
“阿瑟啊,我老了,你也老了,过去的也就过去了。这辈子也到头了,我跟你注定无缘无份啊。下辈子愿你能遇有情君子,这一世你我就各自认命吧。”鲁忙道。
“哈哈……人的情义很奇怪,中意某人冥冥中似有定数和安排,万般不由己。鲁大哥,当年的事,还有现在我所做的,你就当我恬不知耻吧。原本我只是把你放在心里,虽不能见你,日思夜想对我而言也就足够。直到一个月之前无意中又遇到你,虽然你已经老态龙钟,我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前情往事恍如昨日啊。我打听清楚了你跟宋媚媚的事,知道宋媚媚已经亡故,也知道你想拿走她的骨灰,所以我千方百计的混进山寨,提前拿走了骨灰,就是不想成全你和她。没错,我就是嫉妒,哪怕你后来娶了别的女人,我也不会如此的嫉妒宋媚媚!对我来说,做个坏人也比做个虚伪的好人更心安理得。”
“你说过明天就把骨灰还我们,还算数吗?”花不负听出一身冷汗,怕李锦瑟又反悔。
“当然算,虽然我李锦瑟不是个好人,但是我说出来的话也绝不反悔。鲁大哥,你还记得昨晚我们在一起曾说过话吗,我当时以为多跟你说几句话你就能认出我,可惜,你始终没有认出来。哎……”
“大妹子,对不住啊!”鲁忙也学乖了,虽然对李锦瑟一肚子的埋怨,也不敢再得罪她。
“算了,算了。”李锦瑟摆手,又对花不负道:“丫头,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你们山寨最近发生的事不寻常,可惜我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兴趣去查清楚,不过我隐约感到,事情肯定不简单。我的故事可能与此无关,但也许能助你找到一些线索。”
“李婆婆,你讲吧,我会认真听的。”花不负此时为李锦瑟感到悲哀,李锦瑟实际是想将她的故事讲给鲁忙,可惜鲁忙无论是对她的人还是故事都没有兴趣,所以只好在花不负这里找一个能讲出口的理由。
阿瑟出生在台州的一个小渔村,父母都是渔民。八岁的时候,渔村遭到海盗洗劫,阿瑟的父母亲人都死在海盗手上,而阿瑟因为长相清秀伶俐,被海盗带回船上做了一个小杂役。挨打挨饿的过了两年,在阿瑟十岁的时候,海盗对一艘商船进行抢劫,但这次他们遇上的是称霸海上的台州王,海盗一伙全部被歼灭。当时阿瑟躲在一个空酒桶里,被台州王的手下发现,见她说话带着台州口音,便将她带到台州王面前。阿瑟讲了自己的身世遭遇,台州王的四小姐鱼御很喜欢她的应对自如,当即就收了她做徒弟。鱼御当时已年过三十,没有成家也不想成家,台州王都依着她,让她追随左右。鱼御文攻武略样样精通,为人圆滑八面玲珑,倒是台州王不可或缺的好帮手。此外,鱼御有一个嗜好,就是听故事,并且将各种听来的故事记录在册,编成了一部《鱼御异闻录》。阿瑟很佩服鱼御,几乎将她当成神一样崇拜,所以只要是鱼御的传授,她无一不认真下功夫去学。到了阿瑟二十岁,几乎已经学会了鱼御所有的技能本领,被称为台州小鱼御,在台州王众多后起之秀的手下里可谓风头无双。
其时,海盗越来越肆虐猖獗,台州王往往灭了一拨又会迅速冒出新的一拨海盗,商船和沿海渔村屡屡被洗劫,让台州王十分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