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狂风呼啸,草叶翻飞,庆封被吹得睁不开眼。
他拿衣袖遮挡住眼睛,双脚站开成一个八字,将内力聚在脚下以免被风吹走。眼神往下看去的时候被蔓延而来的血丝吓了一大跳,他几乎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怒吼道:“江顾城!你在干什么?!赶快停下来!”
然而,狂风是由江顾城那边吹向庆封这边的,他的怒吼,到了江顾城那里只剩一片嗡嗡作响的乱叫。
正待他想着要不要上前强行拉开江顾城的时候,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公子,还是不要过去了,让属下前去一探究竟就好。”
庆封寻声望去的时候,正与箫诩的目光对接上。
“是你!”箫诩有印象,那天攻打万虎帮的时候……他见过一回。
庆封懒得理睬他们,自顾自的朝江顾城那边走去。他当然知道这是当今太子爷,只不过是一个失势的太子,他也无所畏惧。更何况……他也是那个人的血脉至亲,也是他仇人的孩子。所以,他没有理由和他们打交道。
“大胆!竟然敢……”轻尘举剑本想给面前这个不识抬举的人一点颜色看看,却被箫诩拉住了手。箫诩指着脚下的冰块,“你看!”
轻尘看着满地的血丝,还在惊诧之余大老远的就传来萍儿的尖叫声,“公子,臭石头,你们快闪开!”
轻尘唯恐箫诩有什么闪失,立马拉起箫诩运功跳到了岸边,刚一着地,身后便传来一声“嘭─!”的爆破之声。萍儿也跑到他们面前,着急的看看箫诩全身上下,“公子,没事吧!”
“没事……”箫诩转身看着河中的人,庆封手搭在江顾城的肩膀上,似乎有些愤怒。
河中间被炸开了一个口字,大群的鱼儿趁着刚刚消融的一点空间全都聚在一起将冰封在里面的美人给托了起来。江顾城肃穆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点缓和之色,他抱起被托起的美人,朝岸边走来。
庆封努力的压抑着满腔怒火,甩袖离去。只是留下一句,“好,好。我视你为兄弟,却不成想你瞒得我好苦。”
江顾城片刻也不离他怀中女子的脸庞,似乎她之外的事物全与他无关,走出几步,良久,他才道:“兄弟?当日你伙同高厚、杨严等人攻打我万虎帮时,可曾念过半分兄弟之情?”
庆封似听到了,又似没听到,向前的步伐停顿了一下,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背部在颤抖。最后,他终是朝着与江顾城相反的方向离去。
江顾城抱着流萱走到岸边,身后的布满血丝的冰块顿时全部消融,鱼儿前仆后继的争抢着吸食着水中的血液。
萍儿被这一幕吓得睁大了眼睛,“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些鱼儿好像有了灵性一样。”
“不错。”箫诩看着消融的湖面,眼神惆怅的说道:“这便是,通灵之术!”通灵之术,他怎么会不知道?以血为引,以心为咒,只要对方的执念足够深,便可以用通灵之术将其唤醒,其血可以赋予吸允之生物灵性。
刚才,江顾城便是用通灵之术将流萱的魂魄锁住,不让她的生命继续流逝。只是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而且,使用通灵之术本就去逆天而行,是会遭到反噬,轻者筋脉尽断,血尽而亡;重者永堕地狱,不能轮回。
通灵之术还有一个特性,就是可以将死者的魂魄召回。箫诩清楚的记得,当年父王就是对母后执念太深,疯狂的寻找通灵之术,甚至在大街小巷贴满告示,花重金寻找通灵之术。
那些年,许多为了钱的骗子一一登门拜访,失败之后都被父王斩杀。久而久之,父王的脾气变得暴躁,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来他的杀心。所以,姜环这些年杀了许多大臣及其家属,朝中早已人心惶惶,但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箫诩没想到江顾城居然会通灵之术,更没想到他为了一个女人愿意牺牲自己,哪怕只能保全她一天的性命。
于是他不禁好奇会是什么样的奇女子,上前一看,胸口顿时犹如被重锤击打。那个女子手中的玉佩,还有她和母亲那样相似的眼睛,都指向了一个事实,一个他本该察觉的事实。
她,是我的妹妹!箫诩在心中想道,命运真是弄人,从第一次遇见她,他早该料到。是了,那样神似的神态,世间怕不会有第二人了吧!
箫诩小的时候,母后的腰间总会佩带这么一块玉佩。每次他追问母后是不是父王送的,他也想要。可每次母后都是断然回绝他,更不允许他触碰。印象中,父王拿过一次那块玉佩,母后翻遍整个后宫都没有找出来,后来还是母后哭得眼睛都肿了,父王才于心不忍的将玉佩交出来。
那个时候父王看着母后凝视那块玉佩时,眼底尽是无限悲凉。父王说:“我用了六年的时间将她打动,却还是只能在她的心里占据很小的一点位置。”
印象中,父王喝了前所未有的许多许多酒。恰逢又要打仗,父王便御驾亲征。箫诩放心不下,便也跟了去。那天,他们去向母后道别,没想到,这一去,便是永别。母后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只轻轻说了句,“也好,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父王略微有所动容,想要上前听一听他未出世的孩子的动静;眼光在扫过母后腰间时,被那块玉佩刺痛了双眼,终是绝决的离去。箫诩又何尝不想上前抚摸一下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但母后不喜欢自己,所以他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脚步,用了很大的决心才毅然离去。
行宫失火,是他们所料不及的。活下来的丫鬟和几个侍卫,说母后为自己添了一个妹妹。只是被一个会武功的女子带走。
这些年,父王沉寂在悲痛之中。唯一的指望,就是找到妹妹。被父王送去晋国为质的那些年,他依旧没有放弃寻找妹妹。纵然对母后的漠不关心有所怨恨,对父王突然转变的性子有过仇视,但,对寻找到和他身上流着一样血缘的妹妹这件事,他从未想过放弃。
“流萱……你就是我苦苦寻觅十八年的妹妹,可为什么,哥哥才找到你,你又要残忍的离哥哥而去?”箫诩缓缓上前,试图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
这一刻,他又喜又悲。喜的是他终于找到了她,悲的是,她的生命即将消逝而他却无能为力。之后的几年,他有时候甚至想,如果上天非要这么残忍的话,他宁可他从来没有找到她。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哪怕是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
江顾城闻言并没有过多吃惊,因为在他的心中,她就是她,至于身上携带了哪些身份,都不重要了。
轻尘的性子本就冷淡,对于公子以外的事情,他没有兴趣。倒是平时一惊一乍的萍儿,此刻也没有显现出一丝吃惊的神色,她只是平静的望着流萱。
此时流萱心口处的断剑已经被她的血融成碎片落地,伤口也已经愈合,不再流血。江顾城早就知道,他的萱儿,并非常人,她怎么会轻易死去。
只是,她微弱的气息,紧闭的双眼,到底是让他慌了。夔先生……对,或许夔先生可以救她。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便不顾一切的向前奔跑。箫诩凝眉注视着江顾城离开的方向,嘱咐萍儿道:“萍儿,跟紧他。轻尘随我去请柳老道。”
萍儿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狼狈的城墙之上,眼里蓄满泪花。“她……就是从那儿……掉下来的吗?”
“什么?”轻尘光顾着听箫诩的吩咐,反倒没有听见萍儿的话。
“没什么!”萍儿冷冷扔下一句便朝着江顾城离开的方向寻去。远远的看见被抱在怀里的流萱,心中涌起无限惆怅。
城墙上,高敏敏目睹着江顾城离开的背影。“多希望,在你怀里的人是我,哪怕是死……”她的声音极低,低到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