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封终于追上江顾城,还没喘上两口气,“歇一歇吧!你都赶了一夜了!”
江顾城似在思考另一件事,抬手接住缓缓而落的雪花,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悲伤,“萱儿……你等我!”
只是一瞬,便扬长而去。
城墙上,洛千阳笑了。他仰头长笑,不知是光线太强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竟看到了他眼角的泪水。
“为什么……只因为……他是我的灭族仇人!”
“教主!”大家被这一声呐喊纷纷朝流萱的方向看去,烈焰剑直插入流萱的心脉。
灼热的温度烫伤了流萱的伤口,似乎还有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原来,这就是烈焰剑的威力啊!可是为什么?她感受不到一点疼痛呢?
大概,是心里的痛盖过了身上的吧!只是,师兄就是师兄,做事永远那么绝决,这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脉。
洛千阳俯身在她耳边问她:“你恨我吗?”
流萱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她是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
原来,师兄你是那么地恨我?即便我什么都没有做,仅是含有你仇人的血缘这一条,便已是不可饶恕的了。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流萱用力最后一点力气,终是闭上双眼忍痛将烈焰剑折断,一半残留在她身体,一半还握在洛千阳的手上。
她是真的很累了,踉跄着向后面栽了下去。白色的雪花也被她的鲜血染红,很是刺目。
多年以后,千阳才知道。流萱想说的是:“我不恨你,人人都道爱的反面是恨,我不想再带着关于你的记忆痛苦的活下去;所以,我宁愿选择毫无牵挂的死去。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始,便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任何一个在乎我的人;我唯一信任的师兄,满心的仇恨,我愿用我的死,洗去你的仇恨。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不要再遇见你,不想沾染关于你的一点一滴。”
洛千阳曾一度以为,没有了爱,至少还有恨,还能让她一辈子记住自己,自己执着了那么多年,终究只是徒劳。
他是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亲手了结她的性命。还来不及惊诧上古神剑竟也会被折断,他就看见了流萱绝望的眼神。
“不─!”那一刻,他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奔到墙边,伸出手企图拉住她,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他的手与她的就这样在半空中错过,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想随着她一起去。杨严却出现了,一把抓住他的左手将他扯回,待他回身的刹那一掌将他劈晕。
流萱只是觉得,这样也好……师兄,我欠你的,这下总还还清了吧!都说人在快死的时候会回忆一生,流萱也不例外。
那年,她和外公被人追杀,外公让她来找父亲。到了齐国,最先遇见的就是师兄,自那以后,她便留在了山上。每一年,每一天,都是和师兄一起渡过的。有师兄在身旁,似乎早已成了一种习惯。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竟隔了深仇大恨?
心口的鲜血还在不断流淌,她疲惫得闭上了双眼,只是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流萱的心口只觉得更加痛了一层。
她用极细微的声音喃喃的念道:“对不起……”在眼皮沉下的同时,眼角的泪珠……滑落……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在漫天雪花中显得有些刺目,江顾城用尽所有的力气奔跑,只为接住她即将落下的身躯。
扑通一声,江顾城的脸上溅满了水花,异常寒冷。还来不及惊诧,护城河的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结成了冰块,绵延百里。
“不─!”江顾城痛苦的哀嚎着,明明只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到她的身边。可老天偏偏喜欢跟他开玩笑,十五年前他们错过了,这一次,仍旧错过。
城楼上的士兵已经被杨严遣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如果继续和白莲教厮杀,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姜环多疑,他不能让人抓住话柄。
冬梅在城墙上看着楼下的冰面,悲痛不已。秋菊愣了一会,知道大势已去,决不能再让执法长乘机上位了。当即带头跪在小狸面前,“新教主已去,吾等听凭掌教差遣。”
“秋菊……你!流萱姐姐尸骨还未寒,你怎么能够……”冬梅走到秋菊面前义愤填膺的说道。
小狸还沉寂在悲伤之中,久久不能作出回应。当了这么久的傀儡,以为只要流萱回来了,一切都好了,谁知……妘雪梅多年来暗中积蓄力量,她不是不知道,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她又何尝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那一次,被妘雪梅暗算推入悬崖,险些丧命。让她到天庭走了一遭,遇到凌轩,才知她一直在寻找的流萱就是她的凌轩姐姐,她是真的很高兴。把白莲教交还到她的手里,她也放心。所以,她带着白莲教众多弟子来到齐国,只是没想到……
她们二人还在争论,只听秋菊说了句,“难不成你想让教主白死吗?”小狸似被当头一棒,凌轩姐……
“我不会让教主白死的,他人欠她的,我会替她讨回来!至于执法长,她的野心已经暴露无遗,我不会任由白莲教落入她的手中!”说着,她带领余下的人离开了。
花倾国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赶往城楼的途中。她带着一干弟子远远的朝着冰面拜了一下,便动身回花月楼。
她很清醒,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只好先回去,至少,不能让白莲教全部暴露在齐国士兵面前。
庆封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江顾城目空一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匕首一个劲的挖着冰面。尽管冰面丝毫没有裂开或是被挖开的痕迹,但江顾城仍旧只是机械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庆封鼻头一酸,从小那么骄傲的他、永远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他、自带王者风范的他……此刻就像一个孤独的旅人,迷失在丛林间,没有方向,任由已经在荆棘地里被刺得满身伤痕。
庆封上前拍了拍江顾城的背,缓缓开口道:“放弃吧!她已经……”那个“死”字,庆封说不出口,因为他怕,在江顾城的心口上再插上一把刀。看着冰河下的那张脸庞,庆封张了张嘴又合上。
他能说什么呢?是天意还是命中注定?居然是……她!那个偷了他剑的女人,那个崔杼口中很爱又同时很恨的女人,那个让姜环父子找了十八年的女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千夏告诉过他,她很讨厌她,是那种恨到骨子里的讨厌。她说,流萱是崔杼的师妹,也是姜环的女儿,更是他们杨家的杀母仇人!却唯独没有告诉他,那个女人,也是他庆封第一个反复在脑海里回忆的女人,更是江顾城宁愿一死也要保全的女人。
“啊……啊……!”一声惊天咆哮,江顾城通红着双眼,一拳击打在冰面上。红色的液体从他的手上流淌出来,四处蔓延。
顿时,电闪雷鸣,乌云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