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萱和千阳走到师父的坟前扑通一声跪下,他们开始起誓。
“我,流萱。”
“我,洛千阳。”
“在此以生命发誓,今生今世,必定手刃仇人,为师父报仇。若有违此誓,天可诛,地可灭,不得好死!”
阳光已经慢慢西沉,最后一点余晖透过树叶撒在他们身上,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洛千阳扭头看着流萱,他的心在这个炽热的午后,已经寒冷入骨。
自从知道她的身份,知道自己的灭族仇人的身份之时;他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恨透了她。
流萱此时也感觉到了师兄向她投来的怪异的目光,她感觉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和师兄相处十余年,她深知他的为人;这样冰冷的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
千阳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是……他不共戴天仇人之女!想到自己当初还苦苦哀求师父收留她,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想来……又怎么能怪师父呢?是啊,他当初不是没有提醒过自己“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徒儿决不后悔!”当初说得那样信誓旦旦,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还真是……讽刺啊……
微风拂过,野花的芳香扑鼻而来。有多久,没有闻到这样的香气了?
大概,十四年了吧!
十四年前,他也曾是那个无忧无虑,时常与夏妹妹奔走在乡野间的孩童。
那一年,千夏的母亲带她回家。千夏的母亲和他的父亲是兄妹,自从有了千夏,她时常带千夏回来。
那一天,他远远的就看见了千夏。爹爹说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千夏的母亲相商,让他带千夏出去玩。
看着父亲慈祥的面孔,他微微一笑道:“好。”
任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一天,竟是永别。
他和千夏在另一座山头玩到黄昏,回到宅中,他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被残忍的杀害;连家丁也没能幸免。
血流成河,而对方,早已经退去;只死了几个黑衣人和他的族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大堂里,一个女子倒在地上,她的身上,还插着大刀,血染红了她的衣裳,永远的闭上了眼。
是谁,如此残忍?
“母亲─!”千夏的眼泪在那一刻决堤,她飞奔到她母亲的身边,扑通一声重重的跪了下去。“母亲,你醒醒,你醒醒看看小夏,爹爹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小姑……”原来,生命如此脆弱,这对年幼的他们,无疑是天大的打击。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开始无限放大,他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
他不顾一切的向内院跑去。
他拼命的跑向爹爹和娘亲的房间,“爹、娘。爹、娘……”
可无论他怎样叫唤,始终听不到一点回应。推开门,也无他们的身影。
大堂、厨房、走廊……尸横遍野。
他没有办法冷静,但是他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会的,爹爹武功那么高,而且他从来都是与人无尤,连丞相之位的高官也辞去了,不会得罪任何人的。”他自我安慰道:“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没有看到尸体,就不能放弃希望。说不定……说不定他们还活着呢。
他擦拭掉眼泪,继续寻找着。“爹爹、娘亲……”你们,究竟在哪儿啊?
不知找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他只依稀记得,在河边看见了爹爹。爹爹在河边半蹲着,手上似乎还抱着什么人。一个青年男子站在他的身边,负手而立。
“多谢六王子救命之恩,崔浩感激不尽。”
是爹爹没错,他又怎么会,认错爹爹的声音。
“爹!”他大叫着向他跑去,太好了,爹爹还活着。
只是,凑近了,看清爹爹手中抱着的人时;那一刻,他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痛彻心扉。
爹爹怀里抱着的人,是他的娘亲啊!
一个天天在耳边唠叨的人,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她很烦,但她毕竟,是他最亲的人啊!
这一次,他彻底的失去了她。失去了一个无论他伤她多深,都会在每一个寒冷的夜晚,为他盖上被子的人。
她就那样静静的躺在爹爹的怀里,无论多么喧嚣的世界都吵不醒她。
从她的脖颈处,触目惊心的红色液体流了出来。沾湿的是她的的衣裳,触痛的是他们活着的人的心房。
“杼儿,是爹没用,爹保护不了你娘亲。”崔浩将怀中的人搂得更加的紧了,“你娘她,都是为了我才……”眼泪也随之而落,滴落在怀中人的脸颊上。
崔杼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脚像被粘住了一样,一步也挪不开。又或许,是他根本就不敢动;他怕,一步跨下去之后他就晕了过去。
崔浩将他的妻子轻轻的放在地上,转身面朝着司徒决,跪了下去。
“崔兄,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快起来。”司徒诀忙将崔浩扶起来。
可他执意不肯起身,“是我崔浩没用,在朝时,没能帮到六王子。我知道,是崔某对不起殿下!”
“你错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本无心帝位,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与他人无关,你也无须自责。”
“殿下……”崔浩心中已惭愧不已,“殿下不仅没有责怪我,还不计前嫌赶来搭救,虽然……还是没能保住吾妻,但六王子的情谊,崔某永生永世将会铭记于心。”
崔浩重重地磕了一记响头,“鄙人希望……六王子可以收犬子为徒,六王子的恩情,崔某来生再报!”
崔杼一听,脑中嗡的一声炸开,来生……爹爹是要……
司徒诀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叱咤朝廷的人,如今竟落魄至此,他的心中有些怜悯这个人,“好,我答应你。”
“谢殿下。”终于,最后一桩心事了了。
痴儿,你等着,黄泉路上,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奈何桥。
崔浩起身将他的妻子抱起,向河边走去。“痴儿,你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现在,你又怎么能够先离去呢?”水渐渐淹没到了他的脖子,他似乎毫不畏惧,反而有了一种超然的解脱感。
“你放心,不管多远,我都一定会追上你的脚步。”水,最终将他们二人淹没。
“爹爹─!”崔杼哭着向河里跑去。
司徒诀一把抓住了他,“心都死了,你强留下他这个人又有什么用?”
崔杼无奈的看着他的爹爹就这样沉入河底,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伸手去抓,却终究什么也抓不住。
从那以后,他就带着千夏跟随在司徒诀的身边。
千夏不愿回家,她不知道怎样面对她的父亲。直到一年半后,她听说她唯一的哥哥出门寻她,再也没有回家。连父亲,也疯了。
她最终决定,还是要下山一趟。
那天集市上人很多,千夏说她很想吃冰糖葫芦,崔杼高兴的拿着冰糖葫芦回来时,千夏却已不在了原地。
他找遍整个小镇,都没有找到千夏的身影。直到天黑,他无奈的跌坐在地上。
最后,是司徒诀下山找到了他。
“回去吧!”
“师父,你告诉我,是谁灭了我全族。”崔杼激动的说道,“我所有的痛苦都是他带来的,我恨死他了。”
“杼儿,你又是何必呢?即便你知道了他的身份,你也依旧奈何不了他。”
崔杼紧紧抓住司徒诀的衣裳,“求师父,告诉我。”
司徒诀看着他眼中的绝望之色,罢了,告诉他也无妨。他正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是当今大王,姜环。”
从那以后,崔杼勤加练习武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手为他的族人报仇雪恨。
“师父,从今以后。我不叫崔杼,我为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洛千阳。”
他本以为,自己会这样过一辈子。
直到,流萱的出现。